次日清晨,王苍家的院门早早洞开,以荀攸为首的“买驴团”趁着天还未亮,急匆匆的往里门外赶去。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将洛阳周边的驴子尽数买下,然后送到二三十里外的庄内先养一段时间,以待时机。
因为王苍也不知道,那位驴车将军,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飙车生涯。
因为今日是整日,即三月二十日。每当这种五的倍数日,朝中都要举行朝会。
而王苍所在的羽林中郎署的长吏,即羽林中郎将,今日也要上殿参议朝政。
故而王苍本想上午到羽林中郎署报到,但想到今日有朝会,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等到这位长吏回来,至少也是下午。
站在院中,看着逐渐清明的天空,王苍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口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与此同时,北宫德阳殿中的朝会也快要结束了。
朝会上,尚书令曹节坐在最前的三处坐席正中,脑袋低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一阵倦意袭来,曹节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与百官公卿尽皆跪坐在左右两侧不同,作为侍御史的王允与一众侍御史分别站在左右两侧的百官公卿身后,眼神凌厉的盯着在座众人的神情举止。
眼神一瞥,曹节打完哈欠,那副快要睡着的样子,也映入了王允的眼中,让后者看了许久。
但最终,王允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出声弹劾曹节。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的朝会开始时,曹节言自己年迈,上书乞骸骨,乞求天子令其告老归乡,安享晚年。
只是刘宏素来重用曹节,不仅婉言拒绝,还当场拜曹节为车骑将军,让其安分行事,坚守尚书令的职责。
站在刘宏身边,低眉顺眼的张让和赵忠瞧得王允在左右打量,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厌恶。
只因在十几年前,王允还在晋阳为郡吏时,曾为当时的太守刘质奔走。
桓帝一朝,宦官异常得宠。
小黄门赵津亦是晋阳人,与王允乃是同乡。而赵津因为小黄门的身份,倍受桓帝刘志宠信,故而肆意妄为,鱼肉乡里。
正巧,赵津的这番作态被刘质看到眼中,便派出王允将其收捕。
只可惜,刚将赵津收捕入狱,朝中便大赦天下!
当然,这次大赦之前,不仅赵津特意犯罪,还有其他宦官借着这次机会,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不过,这也是赵津等宦官提前知道消息,才会故意卡好时间,在大赦天下之前做下恶事。等到恶事泄露,刘志也大赦天下,他们便以此来逃避罪责。
可惜的是,有李膺诛杀张让之弟张朔的珠玉之前,刘质等有抱负的党人自有争相效仿,尽管刘志大赦天下,但刘质还是诛杀了赵津这位小黄门。
而作为党人爪牙的王允,自然也被张让、赵忠这等宦官中坚恨到骨子里。
待到朝会结束,张让给几名暗中为宦官奔走的议郎使了个眼色,而后几人聚在殿角,张让悄声在他们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将这几人打发走。
王允不知这些,待到朝会结束后,便准备回到台阁,即一众御史们日常办公的地方-御史台。
刚从陛阶两侧走下,王允身后,几名一路小跑的议郎到王允身后的议郎就故作大声,假装高谈阔论道。
“蔡议郎,你可知晓,朝中新拜的云中亭侯,就是那个什么...王,王...”
“王苍!”
见蔡议郎大声提醒,这名想了许久,却记不清名字的议郎大声喊道:“对!就是那王苍!”
说到这里,这人见王允的脚步一滞,心中暗喜,又大声说道:“就是云中,对!就是云中郡来的王苍!”
“王苍旬月前,因军功被今上拜为云中亭侯,食邑一百户!”
“啧啧啧!”
“啧啧啧...”
这人说完,蔡议郎和另外一位矮壮议郎也适时咂舌,故作惊叹。
蔡议郎见王允的脚步愈发慢了,赶忙压低声音,说道:“二位可知,这云中亭侯昨日如何了?”
“如何了?”
“快说快说!”
这几人压低声音的谈话自然入了王允的耳,这名已经四旬多的刚直御史终究是抵不过自家后进消息的诱惑,干脆站在原地,听后面这几位明显是讲给他听的议郎把话说完。
而这几人见王允停步,脸上笑意更甚,干脆闭口不言,大摇大摆的绕过王允,自往前方的宫门走去。
王允站在原地,脸色犹豫,口中刚想发出声音,又马上闭合。这般反复几次,那几人也快走远了,王允心中忽然闪过王安与柳苹的音容样貌,心中忽然有些愧疚。
脚下往前急追几步,冲着那几名议郎开口喊道:“李议郎,蔡议郎,秦议郎,还请留步。”
三人听到王允呼喊,没有回头,略微侧了侧头,与好友交换了一瞬眼神,而后俱皆换上一副笑容,一齐转身,问道。
“王御史,唤我等何事?”
王允作为一位快到知天命之年的人,自然知道这三人是在给自己下套。可王苍的消息,又让他按耐不住性子,故而直接开口问道:“适才几位所言云中亭侯之事,可否与在下说说。”
最开始说话的那位李议郎给身旁的二位好友一个眼神,而后当先说道:“王御史所求,我等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
“只是?”
“只是听完之后,王御史不要怪我等多嘴,日后在朝会上以私废公,弹劾我等。”
王允强忍着不悦,开口说道:“只要几位不在朝堂及祭祀时做些非常之事,我又如何会弹劾你等?”
“呵呵...”
李议郎皮笑肉不笑的从喉中挤出一抹笑声,缓缓说道:“我们几人听说,昨日那云中亭侯去了趟西园,到那交买官钱。”
“而后云中亭侯自言:为报天恩,愿奉上全部身家!”
说到这里,李议郎看了眼身旁的好友,故作神秘,小声说道:“几位猜怎么着?那云中亭侯足足交了两千万钱上去!”
“啧啧啧...云中郡那等偏鄙郡县,一郡人口,甚至不如内地一县。这两千万钱,不知云中亭侯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好一盘剥百姓的恶吏!”
“啧啧啧...”
“听说他还是王御史亲族?”
说到这里,三人大笑几声,没有理会站在原地,脸色铁青的王允,自往崇贤门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