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愿意称呼一声妈妈。
戴阳大概能理解,当初阵亡通知书到了姑嫂俩的手中。
无异于天大的噩耗。
彼时林兰刚生下徐青青没多久,娘家那边知道这事就把她接走了。
孩子丢给了徐长缨。
那时候的徐长缨才多大,十五岁。
让她带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那简直是不管这俩人的死活。
徐青青有恨意很正常。
哪怕,林兰是她的生身母亲。
“我曾经去打听了下林兰的去向,只是听说她的家里给她重新说了一门婚事,但嫁到哪里没有具体的消息。”
“这不正常吧?”
戴阳并不奇怪徐青青的敏锐,“是的,这的确不正常。”
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迹似的。
像是不希望有人找到林兰。
这人应该是有些地位的。
其实不是很好查,哪怕缩小了一定的范围,但也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我后续还会继续追查,如果有消息会跟你说。”
“没必要。我只希望她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徐青青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她不想去纠结什么生养之恩。
没那么复杂。
一个不辞辛苦养育了她,一个丢弃了她。
就这么简单。
戴阳并不奇怪,一个对父亲还活着这个消息并不是那么高兴的人,自然也不会喜欢抛弃自己的母亲。
不管有什么内情。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忙碌,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
因为这让徐长缨很高兴,对吗?
虽然跟徐青青的交流并不多,但戴阳就是微妙的懂得这个年轻姑娘的心思。
两人从书房出去。
徐长缨迎了上来,“青青,你爸他不是故意的,他当时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其实当时林兰也没想到自己怀孕了。
事情就是那么的巧合,巧合到像是一出出戏。
“我知道。”徐青青安抚姑姑,“没生他的气,姑姑你别胡思乱想。”
徐长缨还有些不确定,“真的?”
“真的。”徐青青笑着挽起她胳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姚维安看着忐忑的妻子,忍不住感慨。
聪明人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
其实这时候最好的办法不是追着徐青青要她不生气,而是给出态度,“你爸就是过分,青青你不能原谅他,看姑姑回头怎么收拾他。”
这么说把主动权交出去,反倒是会让徐青青觉得姑侄俩统一战线。
“那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徐长缨回过神来。
可现在……
已经深夜。
去找青青说这事,是不是不合适?
“你下次要早点提醒我。”她瞪了姚维安一眼,“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特别不可理喻?”
“没有,你只是太高兴了。”人高兴的时候不会去想那么多。
姚维安轻轻拥抱了下妻子,“我也为你高兴,真的。”
他没见过徐长缨这般哭。
那么多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素未谋面的大舅哥,是她心底里永远不可撼动的存在。
没人能动摇其分毫地位。
就连徐青青都不能。
正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想不到更为合适的办法。
徐长缨的眼泪又被勾了出来,“二哥他,真的很不容易。”
徐家是常镇的大家族,家族的族谱能追溯到北宋那会儿。
后来避难回到祖籍常镇,但家中也有子侄参加抗战。
只不过二哥和家里头的那些叔伯兄弟又不一样,他从小聪明,是天才一般的人物。
就是这么个被长辈们寄予厚望的人,“……他明明可以站在云巅,可他并没有。”
庇护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为此还跟父亲其他叔叔伯伯有过争执,甚至因为这惹了太太伤心。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徐长缨相信戴阳的说法。
二哥他当时的家书,是让二嫂改嫁。
他离开时并不知道二嫂肚子里有了青青。
只是觉得自己归期未定,不能让妻子苦守自己。
“他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徐长缨忍不住再度垂泪,可命运偏偏要玩弄他们。
姚维安将人揽入怀里安慰,“现在找到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相信妻子的话,一个能够让她这般记挂着的人,肯定很好很好。
这样一个好人,不会再被命运磋磨。
“姑姑怕不是又哭了。”徐青青这不是疑问句,反而十分肯定。
“你说,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是不是显得很冷情刻薄?”
秦烈揉了揉那颗脑袋,“我们都能理解。”
“真的?”徐青青仰头看他,“不觉得我是个怪物?”
年轻的姑娘仰着头,此刻恨不得身体都绷得直直的。
秦烈笑着在她额心点了点,“真的。如果是我的亲生父母找到我,我想我也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到那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我像是个冷血的怪物?”
很小的时候秦烈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捡来的。
村里的大人们看他可怜,给他口饭吃。
同龄的孩子们却总是看不惯他。
小秦烈虽然瘦,但个头比他们都高,小小岁数就浓眉大眼,是附近十里八乡长得最好看的娃。
大人们都说,“秦烈长大后肯定会是个俊后生。”
有的还问他,“要不来给我家当女婿好了。”
秦烈不止一次的想过亲生父母找来,只是伴随着年龄长大,想的次数反倒是越发的少了。
“才不会。”徐青青当即否定了这个说法,她在男人嘴角微微啄了几下,“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有多么的热血。”
暧昧的话,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荒原。
秦烈给出的回应十分强烈,徐青青声音都有些破碎,“看,你多……热,热血啊。”
那轻声的呢喃,比冲锋号还有用。
良久之后,才偃旗息鼓。
战场狼藉。
秦烈收拾了一番。
若不是看徐青青没再有招架之力,他想自己还能一战。
再度把人拥入怀中,男人听到胸口传来的声音,“你可不能像他似的。”
那声音犹如梦呓,只这么一句。
秦烈低低应答,“嗯,不会。”
他不好评价二十年前的岳丈,但他知道。
除非死亡,否则没人能把徐青青从他身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