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那天,殷桃妈特地召唤殷桃带上杨远回家,说是要亲手给这俩孩子做顿大餐。
饭桌上,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得满满当当。
殷桃妈笑眯眯地看着杨远细心地为殷桃剥虾、挑鱼刺,忍不住开口打趣。
“小远啊,你可别光顾着咱家小软,自己也得多吃点儿。”
杨远应了一声,手上的活儿却没停。
这时,殷桃突然感觉腿被轻轻踢了一下。
她一脸呆萌地看向殷桃妈,然后扁扁嘴。
她把杨远剥好的虾一股脑儿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吃吧,我已经吃饱啦。”
杨远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他也没客气,开始享受起殷桃妈的手艺来。
不得不说,殷桃妈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这可跟杨远记忆中那个娇滴滴、连厨房都很少进的妈妈汪凌完全不同。
汪凌总是带着一脸甜笑对他说:“宝贝儿子,妈妈带你出去吃大餐好不好?”
想到这里,杨远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
汪凌她啊,是个最怕疼的人,最后却选择了那么残忍的方式离开。
她走了之后,杨远再也没踏足过那些她常带他去的餐厅——
因为那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爱她吗?当然爱,不然他也不会恨了父亲杨耀华那么多年。
恨她吗?也恨,恨她那么狠心抛下自己。
殷桃察觉到杨远的情绪不对,悄悄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到他碗里。
她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杨远回过神来,收起飘远的思绪。
他笑着咬了一口排骨,摇摇头说道。
“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见殷桃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他靠近了一点儿,低声说道。
“对了,你有没有跟你妈妈说我打算入赘的事情啊?”
殷桃一听这话,吓得差点跳起来。
她连忙看向厨房方向,见殷桃妈没听到也没看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瞪了杨远一眼,假装生气地说:“你胆子可真大!”
“我妈要是知道你这么早就惦记着娶她女儿回家,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杨远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哦?我倒觉得伯母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可能会高兴得合不拢嘴呢。”
“瞧瞧你,恨不得现在就拽着我去民政局,把红本本给领了,好让咱俩正式成为一家人呢!”
殷桃听了这话,嘴角微抽,心里暗自嘀咕。
这事儿,她妈要是知道了,保准能做出这种冲动之举。
杨远一提入赘的事儿,她妈估计能立马翻箱倒柜找出户口本——
两眼放光地催着他们赶紧去办证,好像生怕晚了似的。
饭桌上,杨远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屏幕显示是“杨耀华”来电。
他扫了一眼,眉头微皱,干脆利落地按了挂断。
殷桃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却啥也没说。
没一会儿,短信提示音又响起。
杨远仍旧没理会,直到饭后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才慢悠悠地点开了那条信息。
杨耀华发来的:“我在你家楼下,明天高考了,你小子准备得咋样了?”
杨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直接将手机调至静音,塞进了口袋。
殷桃妈适时地端来了冰柠檬水。
这闷热的天气里,一口冰凉的柠檬水滑入喉咙——
那简直是透心凉,心飞扬,让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享受。
殷桃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一点一点地品着。
她的眼神却不停地往杨远那儿瞟,像是在窥探他的内心世界。
杨远突然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看啥呢?”
殷桃揉了揉被弹得生疼的脑门,娇嗔道:“你心情不太好嘛。”
他挑了挑眉,没正面回答,但那眼神里分明藏着些什么。
因为知道杨耀华就在外面等着,杨远特意在殷桃家多待了一会儿。
当他看到路灯下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时,嘴角勾起了一抹复杂的笑,但那笑意却未曾触及眼底。
杨耀华带着一个瘦小胆怯的孩子走了过来。
那孩子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只露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看着杨远。
杨远的目光在孩子脸上掠过,眼神深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杨耀华察觉到了杨远的注视,开口解释道:“他想见你一面。”
杨远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冷淡得如同冬日寒风。
“见到了,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杨耀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淡噎了一下,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杨纪凌那双胆怯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望着杨远,仿佛想要从他那里找到一丝温暖和认可。
杨远的目光轻轻偏移,落在了杨耀华拽着他衣角的手上。
这个动作,带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小时候,杨远也是这般,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即便不曾躲在身后寻求庇护,那份依赖却如影随形。
杨耀华见杨远眼神淡然,仿佛湖面轻风拂过,不留痕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尝试说服:“听说盛昌在你手里大放异彩,你的聪明才智无人能及。”
“但话说回来,我觉得从政更适合你——”
“毕竟这年头,实力固然重要,但话语权才是硬道理。”
杨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仿佛突然间心中的重负烟消云散。
他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往日的仇恨,只是以一种近乎超然的姿态回应。
“权力?哈哈,也许吧。不过,比起那些,我更愿意走自己的路。”
杨耀华愣住了,多年的官场沉浮让他自信能洞察人心——
可此刻面对杨远,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杨远的目光再次落在身旁的小男孩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如果你愿意,这孩子将来或许能继承你的衣钵。”
话毕,杨远已无心继续这场对话。
他轻轻挥手,歉意地说了声“抱歉,我还有点事”,便准备离去。
然而,刚迈出一步,衣角被轻轻扯住。
回头一看,竟是杨纪凌,那双清澈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六月的热浪滚滚,杨纪凌却穿着长袖,脸色苍白,瘦弱的胳膊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杨远不禁皱起了眉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
杨纪凌显然有些害怕,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鼓起勇气。
“我……我知道是你捐了骨髓救我,谢谢你。”
杨远微微点头,语气平静:“不必客气,就算不是我,你也会遇到愿意帮助你的人。”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杨纪凌一个人站在原地,目光久久地跟随着他的背影。
杨纪凌曾无数次看过杨远的照片。
妈妈告诉他,那是他的哥哥,一个不容易接近的人。
但今天,他从杨远的眼神中读到了不一样的温暖,那是照片中从未展现过的柔情。
说不定哪天,他又会卷土重来,跟陆家的那份庞大遗产较上劲儿。
不过,任凭老妈如何在他耳边絮叨,说那个所谓的哥哥如何不堪,怎样地憎恶他们这对母子。
在他心里头,就是有个坎儿过不去——
他总觉得,那人并不像老妈口中描绘的那般十恶不赦。
或许吧,是因为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同样的红色液体。
那份微妙的联系,让人难以彻底割舍。
杨远背对着他们,缓缓步入电梯,脸色阴晴不定。
回想起初见杨纪凌那会儿,小家伙还是个小不点儿,含着手指头,跟他现在一样。
他瞪着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看久了,小嘴儿一咧,哈喇子就顺着嘴角往下淌。
那时候啊,他对这个小家伙,除了满满的厌恶,再无其他。
他把老妈的离去,一股脑儿地算在了他们一家三口头上。
说实话,那时候的他,心思阴暗得可怕。
甚至有过那么一瞬,想把那满嘴口水的小家伙高高举起,再狠狠地摔在地上。
现在想想,杨远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心中的恨意似乎没那么浓烈了。
他做不到原谅他们,但也不想再让这股恨意,像条无形的锁链,把自己牢牢拴住。
算了,就这样吧,就让他们成为彼此生命里,最熟悉的陌生人,各自安好,互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