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开始,众人落座,推杯换盏。
笙箫泠泠,曼舞翩翩。
许国使臣远道而来,即奉为上宾。宜国以右为尊,故而坐于右侧上座。
嘉成帝微微侧目,便可看见身着玄衣的少年。
——陆观南。
阿纵说的不错,此人确实极其适合穿玄衣,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往那一坐,便是天潢贵胄的骄矜。
丞相来报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丞相看错了。陆观南,原来没有失踪,不仅没有死,还成了许国的皇子。
许国是敌国。
嘉成帝放下青铜杯盏,眼中渐渐没了笑意,目光落在只剩的唯一儿子身上。
他真是越发看不懂阿纵了。
丁不弃是个威胁,杀了是最好的结果。凌羽是天熙帝的太子,身份特殊尴尬,本就不该活着。偏偏因这两件事,阿纵对他多有争执分歧,父子关系竟出现了裂缝。
再有昨日东宫密报,在阿纵得知许国使臣中有秦王时,竟一反常态,应下了迎接这个任务。
许国秦王,名亦唤陆观南。
阿纵莫非……知晓秦王就是陆观南?
嘉成帝眉头紧蹙。
思虑间,忽听凌当归重重咳了几声。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凌当归又咳了一声,很是刻意。
这筵席格外安静,各怀心思,就待一人捅破窗户纸,将事情闹开了。那么这种任务,当然是他这个无脑恶毒反派来做最合适了。
“嘶。”他先声夺人,看向陆观南,在一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表情极其刻薄,上下打量对方,“本太子在宜国生活了十几年,怎么从没听说过许国有什么秦王啊,我看你长得倒是和本太子从前那个大逆不道的奴隶很像嘛。”
傲慢,非常傲慢!很欠打,谁看了都想揍。
众人脸色皆变。
陆栖月也在其中:“……”
只不过她心想着,好别扭好奇怪,明明下午的时候被阿兄摁在储物间亲得喘不过气的时候,还抓着阿兄的衣角和腰呢,看起来真是蛮亲密的……这会又装这个样子,说这些话。
韦松也看他,见了鬼一样。
没错,秦王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陆观南,可谁能想到这宜国太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这事给说出来了?!
这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偏偏陆观南本人还好似浑然不知,对凌纵的态度尤为纵容。
韦松皱了皱眉,芝兰殿中已经议论纷纷了,他遂而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说笑了,秦王……”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凌当归抬手打断,“本太子没问你。”
韦松眼皮跳了跳,气不打一处来:“……”
即便是在许国被骂奸臣,也没人敢打断他说话。这凌纵,简直为所欲为。
“滴——获得50积分,累积积分。”
凌当归趾高气扬,还带着极其浮夸的愤怒,拍桌子叉腰,中气十足道:“本太子问你话呢,还不如实招来。就在这大殿之上,你说清楚,你是不是就是陆观南那个本太子在王府时期的奴隶!”
快点打脸!
男主打脸一众炮灰!
陆观南碰了下嘴角的伤口,点头:“是我。”
来了来了,这是大爽点……呃,爽个屁。
一点都不爽……不仅如此,他还觉得怪尴尬的,脸上拂过一丝讪讪……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池???
但都被架在这里了,凌当归不得不干巴巴地拍了下桌子,干巴巴地放狠话:“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本太子还以为你死了呢!竟然没死!你……你你……”
殿中一片寂静。
众人表情变了又变,现在不仅是看陆观南,连看他都带上了异样的眼光。
凌当归想把自己塞地底下。
好尴尬好尴尬……自闭了,穿书过来后第一次发挥如此失常,一定是被陆观南疯狂亲他给刺激到了!大脑都混乱了!
“让阿……”被瞪了一眼,陆观南及时改口,顺着他的话说:“让太子殿下担心了,事出有因,殿下也是知晓的,还望殿下不要生气,我愿赔罪。”
凌当归极度不爽,“呸”了一声,坚持无理取闹,鸡飞狗跳,硬着头皮往自己的人设和当下的剧情上靠:“你少不要脸了,本太子没有担心,也没有生气,呸,你算老几,只是本太子曾经的奴隶罢了!”
这话有点那味了。
许国的其余使臣果然面色不悦。
韦松道:“殿下,我国秦王殿下虽曾在清都生活多年,因意外被驱逐陆府,阴差阳错成了太子殿下的奴隶,可那都已经化为往事了,还请殿下不要再提。”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积分。”
宜国臣子交头接耳,个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齐齐看向陆观南,仍是那般神色自若。
“阿纵。”嘉成帝适时开口,“不要闹了。”
情势不明,且许国的兵力强他们宜国太多了,万不能在此时挑事。
凌当归装作不甘心地坐下,实际脚趾抠地,他得赶紧调整状态,顺应人设和剧情啊!不然真的崩到亲妈都不认识了。
嘉成帝微微一笑,掩去眼中的猜测,道:“朕原先还以为是长相相似的两个人,原来竟真的是陆公子。此事甚奇,可谓古今史册少有,便是朕都很难相信,更何况阿纵了。这才说出些狂妄之语,许国使臣莫怪。\"
嘉成帝都这么说了,韦松顺台阶而下,笑道:“陛下英明,太子殿下真性情,我等亦知晓,怎会怪罪?说起来,秦王殿下出使贵国,原是我们陛下定的主意,只望恢复秦王身份,好让秦王身世磊落,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嘉成帝道:\"秦王的身世果真曲折,朕实在好奇,不知可否请使臣解惑。\"
“说来话长,”韦松语调放慢,“其中还涉及到我国已故的文慧皇后和贵国听闻因反叛已然下狱的平昌公,还有许国的傅氏一族,只怕是……不太好说。”
嘉成帝表示理解:“既如此,朕知矣。”
然而宜国群臣也不是呆头鹅。
许国皇帝为傅氏翻案之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这么几处一联系,也大致能猜出轮廓了。约莫这秦王,便是当年傅贵妃的儿子,许是侥幸逃出生天,怀着身孕逃到了宜国来,阴差阳错,与平昌公夫人抱错了孩子。
这可是真是……
群臣瞠目结舌,暗暗称奇。
凌当归尴尬劲过去,偷摸着观察情形,松了口气。很好很好,稳住了,大方向还是没问题的……就是,男主怎么也不出来说几句轻描淡写又很诛心的打脸话?
他余光暼过去,陆观南不动如山,仿佛置身事外,看起来比说了话还要有杀伤力。
凌当归细细一品,顿时肃然起敬。
悟了,原来是这样!不急不躁,云淡风轻地丢下一枚又一枚炸药,才是震撼全场的最高境界啊。
而此时,陆观南抬眸扫向滴漏,眉心一蹙,这筵席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这么多人,连看阿凌都要克制,实在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