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张启年居然是队长家的儿子。
当李诗意的目光落在桂花婶子那满是皱纹却依然难掩喜色的面庞之上时,她的心猛地一揪,仿佛有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正紧紧地拖拽着自己不断地下沉。
要是张启年牺牲了,桂花婶子得多伤心啊?
在她心里,对于王桂花夫妇二人的印象可谓极佳。
这两口子皆是品行端正的人,在村里那可是有口皆碑。
犹记得上次讨要抚恤金的时候,若不是大队长出手相助,恐怕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解决。
大队长用大队利益使得队员们集体给老张家施加压力,才让她能够当时就拿到抚恤金。
因此,她对大队长两口子一直都心怀感激。
然而,日后得知他们一直以来引以自豪的儿子牺牲,他们俩该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忍。
因为她自己小时候就以这事为例写过作文,所以记得很清楚,张启年好像是76年牺牲的。
那岂不是就是明年?
而且跟抓捕敌特份子有关,还在离张家大队不远的山上,李诗意心情沉重。
回想起上次街上那一幕,都已经当街抓捕了,说明间谍早已悄无声息地渗入到清江县了。
或许此时正隐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伺机而动……
“诗意?诗意?”
见李诗意发呆,桂花婶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被王桂花的呼喊声拉回现实,李诗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高大又挺拔的身影缓缓地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他足有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身材比例堪称完美,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肌肉线条在他那件简单的白色衬衫下若隐若现。
他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每一步似乎都能踩出深深的脚印来。
再往上看,那张面庞好似精心雕琢过,轮廓分明且充满立体感。
浓密的剑眉微微上扬,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寒光,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整个人看上去面容冷峻,宛如一座冰山,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场。
瞳孔地震!
李诗意仿佛被雷击中。
天啊,这不是上次在街上偶遇的那群抓人的当兵的头儿吗?
她心里暗自嘀咕着。
难怪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当时他为何老盯着自己看。
那时候自己灰头土脸的,她可没那自信觉得人家对她感兴趣。
原来竟是一个地方的熟人。
与此同时,张启年也注意到了李诗意。
与上次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相比,如今的她可真是大不一样。
这段时间以来,由于食物供应充足,再加上她注重肌肤护理,李诗意的肤色明显比之前要白皙许多,肤质也变得细腻了一些。
不仅如此,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也是全新的,干净又整洁。
此刻的她,宛如脱胎换骨,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青春活力的气息,看上去至少年轻了好几岁。
回了神,李诗意朝张启年点了点头,“启年哥。”
按照辈分,她该称呼张启年一声哥。
张启年也颔首,随即面无表情地又回到了厨房,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提上次的事。
李诗意是觉得,上次那架势一看就是在执行任务。
一般这种任务都是需要保密的,而且张启年都没有开口,肯定是不能随便说的。
所以她很自觉地没有提上次的事情。
而正如她所想,上次张启年确实是在执行抓捕任务,本来一帆风顺,但敌特太机警,居然逃离了他们的包围圈跑上了大街。
幸好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否则他们全队都得吃处分。
李诗意将手里的碗塞给王桂花。
“桂花婶,是这样的,上次幸好有你们在,我才将抚恤金要回来,我想来谢谢你和队长叔。”
“还有件事儿,这不是我家大妹该读书了嘛,你们家瑶瑶刚好要带一年级,我想把大妹送她班上去行不?”
张启瑶是张启年的亲妹子,因为现在高中毕业后也不能再考大学,就留在了大队小学里任教。
这会秋季开学刚好带一年级,李诗意早就打听好了,所以这才上门提。
这年头老师的水平那可是参差不齐,有的小学老师甚至只有个初中文凭。
而且人品上更是良莠不齐,品性不怎么样的老师多得很。
在农村,没有顶梁柱,很容易被别人看不起。
学校又不可能天天去闹,她怕他们家这个情况,万一送的别人手里大妹受欺负,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找熟人。
就大队长两口子的人品,张启瑶肯定差不到哪去。
王桂花赶紧拦着。
就这么点小事,还送什么东西哟,还是这么一大碗油炸的酥肉!
“这孩子,这说的啥话呢,我们把启山当亲生孩子似的,如今你立起来了也好啊,启山没了,三个孩子可还指望你呢。”
“这点小事回头我跟瑶瑶说一声就行了,东西你带回去吧,听婶子的,虽然得了钱,但还是要省着点花,大手大脚可不兴啊。”
李诗意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碗硬是塞进王桂花怀里。
然后趁她没反应过来扭头就跑,边跑边说:“婶子你不收东西我以后可不敢再麻烦你了,正好启年哥回来了,你们添个菜。”
看着李诗意跑远的身影,王桂花摇了摇头笑骂道:“这孩子,死犟死犟的。”
端着碗来到厨房,见儿子在往外盛莲藕炖排骨,忙把儿子赶一边去。
“起开起开,男人家家的上灶台像什么话,都说了叫你赶紧再给小军找个妈,你这臭小子就是不听。老娘我一把年纪了,还得帮你带孩子。”
小军是张启年唯一的儿子,张启年的家属生张小军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
这么多年,张启年没有再娶,孩子也一直是老两口带着。
张启年叹了口气,无奈劝道:“妈,我这职业,娶媳妇不是害别人吗。”
“小军妈去的时候,我都在外执行任务知青,都下葬了,我才回来,您就将心比心,要是瑶瑶嫁到这种人家,你心里怎么想?”
“唉。”
听儿子这么说,王桂花也叹一口气。
心里知道儿子说的没错,可是,真看着儿子形单影只的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她又看不下去。
随即想到李诗意,她又絮絮叨叨:“这小诗是变化真大,以前畏畏缩缩一句大声点的话都不敢说,不显山不露水的,前段时间居然去徐兰花里把抚恤金要过来了。”
“什么抚恤金?抚恤金不该本来就是她们的吗?”张启年好奇问道。
王桂花这才把徐兰花如何领了抚恤金想独吞,最后硬是被李诗意要过去一半的事说了,顺便还将之前跟马招娣打架的事也说了。
张启年仔细听完,一时陷入沉思。
村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即便他只是偶尔听闻一二,却也知道得不少。
说起李诗意这个人,从前那副模样,怎么瞧都不像是能做出什么伤风败德之事的女子。
任凭这流言如何漫天飞舞,她就那般默默承受着,宛如一个毫无生气的泥人一般,任由他人随意地揉捏搓扁,没有丝毫的脾气。
而他呢?向来都是个行事果决、雷厉风行之人,对于李诗意这种软弱可欺的性子,实在是打心眼里瞧不起。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个一向逆来顺受的李诗意,竟然有一天敢跟村里那两位出了名的泼辣悍妇对上。
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俩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泼妇竟没能在李诗意手里占到半点儿便宜!
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