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殇城到京城的距离最长不过五日,按照淮南准备的时间和行军的时间,最迟后日清晨便可到达京城。
他们明日将会踏破洛城,直逼京城。
京城中的每个人都投入了战斗的准备中,精壮的男子加入城门的防护,年轻的妇女也打破常规,在岁桃的带领下游走于四个城门之间,运输物资。
时清灼一早便离开了白无常身边,临走时依旧笑的那么开朗。
“太傅,你就在府中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白无常在司空杏林的注视下喝下了今早的药,算着时间,最迟后日大战一触即发。他看着闷闷不乐的司空杏林,开口道:
“杏林,你不去帮忙?”
“清灼让我留在府里照看着你。万一你又突然发病,我们都在外边,也没人能及时发现你。”
白无常无奈的笑了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道:“陛下这一次都不会再皇宫待着,他会与所有人一起抵御淮南的进攻。你的医术那么厉害,留在府里有些惜才。”
司空杏林同样无奈,说道:“谁叫你那么不让我们安心?”
“得了得了!”白无常推搡着他,“别给我留在府里,如今情况危急,你赶紧去帮忙。我自己在府里有分寸,药我也会及时吃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是求之不得去帮忙!我们这几日都不会回来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若是照顾不好自己怎么还能活到两百岁?”
“我看是不见得,就说这几年里你做了多少让人担心的事?”
白无常被他说的格外窘迫,连忙将他打发出门。这一场苦战必定会有很多人受伤,有司空杏林的帮忙也要好上许多。
现在依旧没有上官无权的消息,时间也一天一天流逝,他们只能期望上官无权能平安无事。
十五日,是从后日才开始算的。也就是说,今日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淮南的攻势。
他来到青松院中,走到那棵古松前站着。
“若是你也活到了现在,看见我这副模样,你一定会骂死我的。”
一拳重重的捶在树上,却并没有感受到疼痛。薄弱的枝丫承受不住雪的覆压,发出突兀的动静,从古松上掉落,落在白无常的身旁。
“松树坚韧不屈,在逆境中生长,不向困难屈服;松树一身傲骨,就算再大的风霜也未曾让它倒下;松树长寿,我也想活的更久一些……”
话音仿佛回荡在府里,再次看去,古松前的人已经不见,只留下那一支断落的枝丫借着雪靠在古松上。
城门上方气氛压抑,几乎没有说话的声音。每个人都埋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时清灼脸上并没有往常的笑容,满脸严肃的跟在花抚琴身后。
为了阻挡淮南骑兵的进攻,护城河上的冰已经被打破。京城的防备比云殇城好了太多,武器战备充足。
时清灼思绪拉远,若是当时在云殇城有那么多的资备该多好啊。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将士死去,韩怔将军也不会死在撤退的途中。
“清灼,到时候你莫要私自乱跑。季贺的脚伤没好,你也注意着他。骑兵必定会冲城,城门大开后,我先出门迎敌,你和季贺接替我的位置。”
时清灼讪讪开口道:“骑兵的冲锋我虽然有见过,但在马背上交手我并没有经验。花将军,你这有些为难我啊。”
“那世子殿下就护在季贺身旁,你们两个互相配合。”
迟暮飞身来到二人的身边,严肃道:“城门准备一切妥当,硬守一个礼拜不是问题。但就怕淮南不要命的进攻。”
花抚琴并未见过迟暮,也只是从时清灼嘴里知晓迟暮的厉害。但这人一天到晚绷着个脸,实在有些让人不讨喜。
“迟暮哥,城楼就交给你了。淮南喜欢骑兵和步兵一起冲锋,到时候弓箭得留在最适当的时候!对了,淮南还有攻城车和投石机,你到时候小心一些!”
迟暮点点头,这近乎一年的时间,让时清灼又有很大的变化。花抚琴看着语重心长的他,竟萌生出了一种欣慰感。
毕竟许多关于战场上的事,都是自己教给他的。
“将军!人熊来了……”
望楼上的人朝着下方大吼,花抚琴斜眼看着远处,黑黝黝的身影正在朝着京城赶来。
“明明没有大雾,怎的还会出现人熊?”
“人熊的出现只是频繁在黑夜和大雾,但也不排除白日遇见人熊的可能性。更何况,这些人熊都是听淮南的派遣。”
花抚琴十分熟练的吹响口哨,声音传遍城门。城外的人迅速进入城门,看着大门沉重的关闭,城楼上传来花抚琴的声音。
“人熊已经先一步来到京城外了,所有人都加紧戒备,通知其余三门,不要随便开城门!”
岁桃在下边收到消息,迅速在城中跑了起来,将消息传递给其余三门。
季贺破口大骂道:“他娘的,淮南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人熊那么听他们的话!这群畜生不是特别聪明吗,怎么还会受人控制?”
脚上一阵酥麻让他不得不注意,司空杏林用银针一根一根的扎入他的脚踝,脸上没有表情。
“季将军,少说点吧。你这脚伤本就该静心修养,火气别那么冲。”
时清灼来到司空杏林搭建的简陋棚子前,疑惑道:“杏林哥,你不是在府里照看太傅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白无常说让我来帮忙,他自己能照顾自己。”
“太傅的放心你都能信?”
“如今官民一致对敌,他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时清灼傻傻笑起来,看着这简陋的医棚,他说道:“这里离城门近,有些危险,我带你去陛下那边吧,御医们也都聚集在那里。到时候有受伤的将士也都会送往那边的。”
“可以,等我先把他的腿扎完……”
季贺对于这个半吊子大夫其实不抱太大希望,只要能让他的脚可以不那么疼痛就行。可这人貌似却是白无常的专属大夫。
“那个司空大夫啊,你能治好我的脚吗?”
司空杏林无奈的抬起头,用着一股看傻子的目光打量着季贺,说道:“季将军,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你从来没有静养过。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让你减轻些疼痛。”
时清灼在一旁圆场道:“季将军放心,杏林哥的医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你就放心交给他给你治疗。”
这时城门却传来一声吵闹,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迟暮站在城门前,百姓们都围着他,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着岁桃慌张的站到迟暮身前,焦急的解释着什么,时清灼觉得不对劲,赶忙朝那边赶去。
“你这个杀人犯,凭什么你还可以活着?”
“说了那么多,白无常的罪责就那样的抹去了?包庇罪囚,还让他可以那么畅快的活着,有这个道理吗?”
“当时你杀了那么多人,白无常也给你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
迟暮本想着左耳进右耳出,但这人竟再次挑出白无常,实在让他难以忍受。他的拳头紧握,真的很想一拳打的他们说不出话。
岁桃赶到迟暮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解释道:“各位,这其中是有误会的。现在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一起抵御淮南,不要再挑起没必要发纷争!”
迟暮的事情在当时闹到沸沸扬扬,没曾想却又在今日提起。岁桃对于他们对于白无常的诋毁便觉得恶心,但如今也不得不忍气先将淮南赶出大晟。
“白无常到底怎么想的,留个杀人犯在自己身边……”
“他就是一个杀人魔头,物以类聚……”
“够了!”
时清灼刚刚赶到,便听见这让人作呕的话。花抚琴也被这的动静吸引,听到这句话后也忍不住出声制止。
“如今我们的共同敌人是淮南,此刻在这里挑起纷争,扰乱军心本将军可以定你们的罪!无论他曾经到底做了什么,现在都全部忘掉。胜利之后,再提出来解决也不迟!”
人群之中有人开口道:“说的轻松,白无常谁敢去惹?就像现在,连他的人影都看不见一个……”
话音越来越小声,岁桃却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那人,一拳呼到他的脸上。
那人吃痛倒在地上,惊恐的看着岁桃。后者眼角泛红,满脸憎恶,恨不得再冲上去将他的嘴撕破。
时清灼赶忙上前制止,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太傅?若不是你们当时齐声讨伐太傅,害得太傅无辜受了八十八鞭,使他身体虚弱,他会待在府中不出来吗?现在你们还指责上了,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岁桃胸口起伏着,怒骂道:“京城疫病,若不是太傅救你们,你们早就死了!现在你们一个个都挑起旧事来了,你们又为大晟做过什么贡献?你桃子爷今日把话说清楚了,若是再让我听见谁再骂太傅,我把你们的嘴撕烂!”
大理寺已经为白无常平案,所有人也都清楚。曾经那一声声讨伐声在现在堵住了悠悠众口,打了所有人的脸。
想着当时看着白无常受八十八鞭刑时,他们脸上充满了兴奋与激动,岁桃只觉得恶心至极。
“好了,此事就到这,都别再提了。”花抚琴出来将岁桃和迟暮带走,八十八鞭刑远在寮城的她也有所了解。
八十八鞭刑,她也好奇白无常是怎么挺过来的。
天色慢慢暗淡下去,烦人的黑夜将会再次笼罩京城大地。城外人熊绿森森的眼睛望着京城,可怕至极。
第二日,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以防淮南的突然进攻。望楼上的将士也是一刻都不敢松懈,紧紧盯着前方。
从白日等到天黑,城外也并没有一丝动静。除了城门前虎视眈眈的人熊外,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但每个人都不敢松懈,只怕淮南就是喜欢搞突袭。
天色再次破晓,望楼上的人突然大喝道:“探马回来了!”
花抚琴几人看着被人熊追击的探马,立刻吩咐打开城门接应。有经验的将士冒着人熊的巨掌,成功将那人带回了城门。
探马依旧受了伤,此刻被送往司空杏林那边接受医治。花抚琴等人赶到时,白乐他们也都在此处。
几人恭敬行礼道:“陛下!”
“现在就别在乎礼数了。”白乐来到那名探马前,问道:“淮南大军来了吗?”
那人激动的起身,却被司空杏林按着坐下。他道:“偏偏要站着说吗?”
探马激动说到:“在洛城,现在淮南军都在洛城外。可是他们并没有进城!我赶到时,好奇的从城墙上看去,有一个人,他如战神一般,挡住了所有的淮南士兵!”
日光从密云中破出,久违的太阳笼罩在整个京城。连续几日的阴云,初升的新日让所有人都不免看去。
所有人脑袋都嗡的炸开了,白乐面带惊色,望着岁桃几人,出声道:“我哥呢?”
时清灼几乎是一瞬间冲出去的,他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如今的白无常应该在太傅府中。
可是还没跑出去多远,便遇到一个熟悉的人。是器灵坊的彭箬然。
“世子殿下。”
几人都知道,当辛封泽将风归送还于白无常后,他便派人将剑送往了器灵坊,由彭箬然打理照料。
时清灼将她带到了营帐中,眼神游离,不知所措。
“白太傅在前日来到器灵坊,带走了他的剑。”
消息传的很快,所有人都知晓有一个人在洛城阻止了淮南士兵的前行。但那个英雄是谁,没有人知道。
白乐的思绪再次带入到了那场逼宫,白无常一人执剑,挡住丰都大军,撑到了花抚琴的救援。
而现在,洛城的那个人,会是他吗?
岁桃激动颤抖的来到所有人身前,差点摔倒在地。他眼中充满了惊恐,沙哑道:“太傅不见了。”
多年前的一句话再次轻飘飘的响起在花抚琴的耳中。
“不就是千军万马吗?我的剑告诉我,不用怕。”
她惊恐道:“这傻子,不会一个人去为我们争取时间了吧?”
时清灼看着初升的新日,眼泪却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十五日罢了,一定能守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