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的卿主府里，最近出了件大事，皇帝都来了两三次。
听说是顺宜卿主，在除夕当晚失足掉进了冰寒刺骨的池塘里。
虽然巡夜的侍卫，救的及时，太医也来得迅速，但顺宜卿主的脑袋还是烧坏了，成了个傻子。
京城市井间，不少胆子大，不怕死的人都在笑，说这就是报应。
顺宜卿主名为敖锦，先皇在世时，就将他宠惯得无法无天，嚣张跋扈。
但那时他还住在宫里，随他怎么凶残狠辣，也伤不到咱们小老百姓。
然前年先皇去世，继位的新君，是敖锦一父同胞的亲姐姐。
先皇宠敖锦，还对他有所管教，当今陛下疼爱敖锦，是一点底线都没有。
敖锦要出宫住，新帝就大兴土木，命近千名工匠，给他修了一座卿主府。
敖锦住到卿主府后，每日闲着没事干，满京城的溜达。
凡是他看上的，他必须要得到，凡是他不喜欢的，一律掀了砸了烧了。
就说这最令人生气的，当属他看上一个琴师，要人家跟他回卿主府，从此只给他一个人弹琴。
那琴师不答应，敖锦就让人砍了她的十根手指，让她再也弹不了琴。
此事在京中闹得极大，传入宫后，天子不但没有降罪敖锦，还罢免了弹劾他的言官，又将那琴师下了诏狱。
说是琴师谋财害命。
她一个弹琴的，是靠琴艺得了不少赏银，可你说害命，完全是无稽之谈。
琴师冤啊。
……可又能如何？
天子疼爱胞弟，偏心护短到为了他，连最不能随便降罪的言官，都给罢免了，其他人，谁还敢放半个屁。
像这样的事，一双手都数不清。
敖锦在民间的名声，臭到夜里说一句顺宜卿主来了，都能把孩子吓哭的地步。
如今真是老天保护，这混世魔王总算遭了报应，成了个傻子。
傻子好，傻子不会害人。
虽不会害人，却会打人骂人。
此时卿主府内，成了傻子的敖锦扯着眼前人的耳朵，往她脸上吐茶水，狠狠踩她的脚，尖声大骂:
“狗东西！狗东西！给本宫喝热茶，你要烫死本宫了，我要打死你！”
被他撕扯吼骂的贾斯，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一边抹去脸上的水渍，一边冷静地说:“消消气，茶水不烫了。”
“骗子！！你撒谎！”
敖锦大叫着，往她脸上抓了一把，看见出了血，高兴得哈哈大笑。
“出血了出血了，你要死了，不听话的狗东西，还不磕头求我救你……”
贾斯脸上被指甲划破的地方，渗出的血越来越多，敖锦越看越兴奋。
话没说完，他就跳到贾斯身后，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拽着她一同跪下。
“快点磕头！磕头我就救你！”
敖锦扯着贾斯头发，压着她磕头，自己也跟着往地上‘嘭’的一声磕了个。
他脑子不清醒，磕得没轻没重，撞了一下疼狠了，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好疼啊——好疼啊——我不要活了，我要死，我要下去找母皇了——”
敖锦倒在地上，捂着额头一边流泪，一边打滚，一边撕心裂肺的喊叫。
就像是真的要疼死了。
贾斯跪坐在地，沉默地看着他。
看着他弄乱了刚绑好的头发，弄脏了刚换的衣服，才洗干净的脸蛋也蹭破了皮，血珠渗出来，和泪水混在一起。
是咸的还是苦的，贾斯无法得知，她唯一明确的，是她的心也要撕裂了。
是她逼疯了敖锦。
是她，亲手杀了他。
……
昭宁元年，腊月二十。
夜里子时，暗四被人叫醒，说主人有重要的任务交给她。
暗四穿上衣服赶紧去了，进了御书房里，主人的第一句话，却是让她取下面具。
她不敢犹豫，立刻摘下面具。
主人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问她:“可有名字？”
暗四还不是暗卫时，是有名字的，但进了暗卫营的人，都要忘掉过去。
所以她说:“回主人，没有。”
然后主人说:“没有就算了，今日朕就给你赐一个名字，你既然在暗卫营排行第四，就叫贾斯，如何？”
贾斯磕头道:“谢主人赐名。”
“贾斯，”坐在御案后的那人说，“朕今夜叫你来，是打算让你换个身份，到朕皇弟身边去。”
贾斯没有问为什么。
“是！任听主人的安排。”
腊月二十七，京城里来了一位叫贾斯的书生，借住在南城的杏花巷里。
除夕夜，顺宜卿主从宫中溜出来，跑到南城看焰火，却和侍卫走散了。
还不幸扭伤了脚。
街道上人挤人，顺宜卿主瘸着一条腿，行动不便，糊里糊涂就被挤到一条小巷里。
不巧的是，里面居然有一群小贼。
顺宜卿主撞到她们手里，身上值钱的都被抢了去，连衣服也差点被扒了。
危急关头，贾斯出现，大喊有强盗，叫来了很多人，才救了他。
在人群注意到前，贾斯脱下外袍盖到他头上，没暴露他的身份。
那晚贾斯将顺宜卿主带回了家，用布条蒙了眼，帮他上了药后，又将床榻让给他，自己睡在了椅子上。
第二天一早，贾斯将两个肉包子递给顺宜卿主时，他开口问她:
“我叫敖锦，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贾斯。”
贾斯拿出一个馒头咬了口，“公子快些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家，你一夜不归，你家中长辈，定是要急坏了。”
敖锦没有说话。
贾斯吃完一个馒头，又拿出一个馒头。
察觉敖锦的视线，在自己手里的馒头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次，她也没出声。
敖锦吃完两个肉包子，喝了杯茶，最后没让贾斯送他，独自离开了。
贾斯等了两天，他带着一箱子金子回来，自己走进了她的家里。
他说他来报恩。
贾斯没要他的金子，让他请自己去东城最大的酒楼，吃了一顿大餐，
等结账时，她又抢先一步。
敖锦恩没报成，又欠了顿饭，之后过了两天，又找来了。
他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虽然也嚣张，不讲理，总用鼻孔看人，但哄顺毛后，你说什么他都会听。
贾斯起初，一个月才见他十次。
后来他出宫，搬到了卿主府，只要有时间，就会往南城杏花巷跑——
跑来见她。
敖锦喜欢上了自己。
贾斯在察觉到他的感情后，立刻进宫见了主人，想结束这个任务。
但主人听完她的话后，竟然笑了。
“贾斯，你以为朕挑选你，送到顺宜身边去，是为了什么？”
贾斯心一下沉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