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夜风起，落在在寺外石碑上的枯枝败叶被吹散，又清晰地露出雕刻在上面的“兰若寺”三字。
“子瞻！！”
云昌南赶来，看着秦九昀发丝间的根根白发，他神色恍然。
秦九昀跪在佛像前，他神色木讷犹如一具空壳，而在他怀里的温桑桑双眸紧闭，浑身冰冷，早已没了温度。
张祭海随后赶来，看着秦九昀竟为了救这四尾狐，竟愿意舍弃自己的全部灵力，他一时颇为恼怒。
“秦子瞻！你的灵力呢？！”
张祭海想去拉秦九昀，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白白消耗自己的灵力？！没了灵力就是个废人！他要如何报仇？！
云昌南拦住了张祭海，还一掌将张祭海打飞数米，张祭海倒在地上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指着云昌南：“云昌南…”
云昌南冷哼一声：“哼！张祭海我早说过了你别想把子瞻扯进你们的阴谋里！”
云昌南转身踏进庙门走到秦九昀面前，看着他因为耗尽灵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血污狼狈的秦九昀。
云昌南眉眼带着自责和担忧：“子瞻，妖死不能复生，让她入土为安吧！”
不知跪了多久的秦九昀缓缓看向云昌南，眸底猩红一片，泪水倏地落下，他张了张口，苦涩和血腥气上涌，嗓音沙哑，宛如迟暮的老叟。
“师尊…桑桑没了…她走了…她说想离我远远儿的…是我害了她…”
看着秦九昀颓废的模样，云昌南脑海里蓦地浮现了当初秦昭昭的模样，那是他的心爱之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当初，他没能保护她，而现在，他也没有遵循诺言，保护好她的孩子。
云昌南心底也不好受，因为害死这只四尾狐的，是他的女儿云念，一面儿是心爱之人的承诺，一面儿是至亲骨肉。
云昌南陷入了两难。
他只能先承诺道：“子瞻，师尊会替她讨好公道的，你是玄天宗的大弟子，不能因此而自我颓废埋没啊！”
讨回公道，他会舍得杀了云念吗？
秦九昀抱着温桑桑，他突然就笑了，周沫儿说的对，玄天宗利用他，张祭海利用他，秦家也利用他，在这个乱世里，他这柄锋利的剑，必须无情无义。
秦九昀眸色暗了下来，既然人人都逼迫他，那他就跟着这条既定的路走，然后…
秦九昀眸光温柔地看向怀里的温桑桑，她睡得很熟。
桑桑，子瞻生不逢时，负了你，可子瞻对你情深根重，再难拔除。
他轻声喃喃：“等我。”
秦九昀抱着温桑桑的尸体站起身朝外走。
赶来的闻天等人看见他的将近满头华发，无一不心底震惊。
叶清捂着嘴不可置信：“大师兄，你的头发…”
“四尾狐真的死了…”
闻天看着温桑桑的尸体，一股别样的情绪在他心里堆积着，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大师兄，你去哪里？”
常年想追上去，却被云昌南制止了。
云昌南看着秦九昀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让他去吧！”
众人看着秦九昀带着温桑桑的尸体很快消失在了黑夜里，没人上前阻拦。
若明站在隐蔽的角落里，目送两人离开。
“大人，四尾狐的尸体，不去追吗？”
若明闭上了眼，他脸上泪痕未干，又顺着落下了两行：“就放她自由吧…”
赵姑娘，永别了。
…
万里无风无云。
火势渐渐蔓延，俞染俞烈，隔绝了就站在面前的秦九昀，隔着火光，他神色依旧冷清，只是凤眸更加冰冷了。
直到熊熊烈火彻底吞没了温桑桑，他也没有再掉一滴泪。
而是扯下腰间的那块玉，把玉丢进了火海中，付之一炬。
站在一旁是常年几人，常年看着秦九昀，昨晚大师兄不知带着赵姑娘去了哪里，回来以后，他好似又变回了原来那个秦九昀，连那些白发也一夜消散了。
而现在，他当着众人的面儿，火化了赵姑娘。
赶来的各宗长老高手无一不为之惋惜，虽然已经死了，可是尸体也是极其珍贵的。
可是没人敢去抢，一个张祭海，一个云昌南，还有…
叶清走了过来，她有些不忍地对秦九昀说：“大师兄，您让做的墓碑那些已经弄好了。”
秦九昀淡漠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彻底火葬温桑桑，他都直直地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躺在里面的人儿。
神色淡漠。
温桑桑的墓被立在了那个他们初见的竹林，他不知她往哪里来。
宋若远远地看着那墓，他眼底落寞一片。
那天晚上他没有到场，因为宋知府不让他去，怕他又因为温桑桑得罪了张祭海。
而他也懦弱地没有去，因为他以为秦九昀会护着她，可是等来的却是她是四尾狐而且还身陨了的噩耗。
宋若不知该如何评论那个叫赵辛娘的女子，说她投机取巧，她却半分智慧没有，反而还被白白算计，说她卑劣不堪，可她却是四尾狐，生来就应该备受追捧…
一开始这个女子，他理应该万般嫌弃她的，可他见色起意，再到现在心底空落落的那一片，原来他也被这只四尾狐勾了魂儿夺了魄吗？
赵辛娘…或许你也不叫赵辛娘，反正他从未得到过她，连帮她一把都做不到。
宋若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秦九昀站在无字碑前，他化出飞云，在上面一笔一笔地刻了字。
风过无痕。
只留下——秦九昀之妻赵辛娘之墓。
他们甚至没有举办婚礼，而在秦九昀的潜意识里，她早已成为了他的妻子。
可是温桑桑却从不爱他，所以他刻下赵辛娘三个字，赵辛娘已经死了，他的妻子死了。
可温桑桑没有，因为温桑桑是自由的，她不是赵辛娘，她也不会再遇到秦九昀。
秦九昀又在墓前站了许久，他站了多久，若明就在背后看了多久。
若明知道，温桑桑是被他害死的，她死在他们这群卑劣之人的阴谋中。
如果他没有骗她，她就不会死，这场阴谋诡谲中，她是唯一的变数，而这个变数，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了…
*
滴——滴——
躺在病床上的人虚弱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天花板。
温桑桑心想着，这里就是阎王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