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悬心如烈火焚烧,看少女一步步走远,最终消失在密道里。
太在乎了,所以永远不敢违逆她。
只要她露出一点不满,便诚惶诚恐地害怕失去。
而姜梨,显然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心情。
或者说,她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会踩在他心上有恃无恐。
巨大的悲意山呼海啸般袭来,他往后仰倒在软塌上,喉咙滚动,将在姜梨面前强抑许久的腥甜徐徐咽下。
四月末,微凉的夜风里,他燥热不堪的身体逐渐凉透。
*
姜梨进了屋子,立马让松枝唤来梦蝶,“姐姐,劳烦你走一趟,把这封信递与大哥哥。”
已经太晚,来不及再通过那些小萝卜头,只能用楼先月曾经的婢女。
梦蝶虽不晓得什么事,但见姜梨面色凝重,自是颔首,待见后院一块巨石下面的密道时,眸光微微闪了下,迅速走入。
姜梨看着,面上渐渐露出决然之色。
陆悬今夜的态度太不寻常,这么一副样子她只在他知晓禅舍里,她同林亦之缠吻的时候见到过。
且他承认林静姝的消失同他有关,更是自那日起,便避而不见她。
所以,事情的根源就发生在那两日。
那时她做了什么?
她去了三庆班,同楼先月待了阵。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动怒的事。
林静姝极有可能就是看到了,转而告诉陆悬,才会激得他凶性大发。
不管是猜测还是事实,她都不打算由着他。
陆悬是能护她不假,可他妒心太大,处处折她的腿,想让她只能倚靠他,她不想也不愿意身边再有这么一条不听话的狗。
翌日,一封信随着一只木匣送到枕山院。
笔耕放下东西,望向背身站在窗前的男人。
自昨夜归来,大人便这般沉默着,像沉在海底的巨大礁石,分明仍旧强大,却又好像被什么死死禁锢住。
“大人,楼先月昨日已经离开京都。属下交代下去,到绥江换水路时,把人劫走,伪装沉船。”
陆悬低低嗯了声,久久地看着窗外两只鹤。
他忽然笑了下。若姜梨像鹤一样该多好,就在他的园子里,哪里都不能去,他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她,永远都不必担心有人抢走她。
他会悉心照顾她,会给她最好的生活,会日日陪着她。
可惜,她不是。
她是一只野狐狸,怎么样都关不住,无时无刻不让他烦心,让他痛苦。
笔耕见他没有反应,知是默认的意思。望了眼木匣,提醒道:“大人,姜姑娘又给你送了东西过来。”
说完自觉转身退了出去。
陆悬瞳孔几不可察地颤了下,已经说不清心中是喜多还是惧多。
喜她竟然还来找他,惧她是不是又想着如何羞辱他。
好一会儿,他转过身,迟疑了一瞬,才走到书案边。
一只梨花木的小匣子,巴掌大小,他望了片刻,伸手打开,却瞬间变色。
双鹤玉佩,里头静静躺着他的双鹤玉佩。
曾被姜梨拿回去的,现在,她竟然还给了自己。
巨大的惊慌让他迅速拿起信笺一把扯开,下一瞬,手指不堪重负似地一抖,纸掉到桌子上,风一吹,又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恰好显出墨迹的那一面。
极其狂放的笔触写着:黄粱一梦终需醒,镜花水月总是空。断。
断?她要跟他断?
陆悬俊美面容扭曲着,死死按住木匣。
凭什么她想勾引就勾引,她想断就断?!
唇角缓缓抿直,他低眸看向信笺,一个个字如同烙印烙在他眼底,让他疼得瞳孔打颤。
休想!
她休想同他断!
哪怕是和她纠缠到死,都不可能断!
她休想摆脱他!
笔耕候在院外,正挥手让下人退下去,就见门从内拉开,陆悬满面携霜大步跨出。
“她在哪儿?!”
笔耕倏地立直,“方才得到消息,姜姑娘坐马车出城,正沿着官道向前,尚且不知目的为哪里。”
话未说完,陆悬已经擦身而过。
扑面而来的寒气,让笔耕整个人定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急步跟上。
翻身上马,陆悬根本顾不得其他,只想立马见到姜梨。
追上她,告诉她休想!
黄粱一梦,他就让这梦做到死,是镜花水月,他也让这月永远沉在水底!
骏马急驰,长街行人纷纷退避左右,有来不及闪的摊贩,东西被撞倒一地,瘫坐在地上哭嚎。
笔耕扔下银子,打马追上。
猎风阵阵,卷起陆悬披散的长发,广袖藏风,在里面不停打转。
夕阳西斜,霞光擦过官道两侧的树梢,切到他身上,随着每一次喝马,光影变化着不同角度切割他。
心如同弯弓待射的箭,急切地想要钉在姜梨身上。
待到一个岔路口,陆悬打马急停。
只一瞬,他转过马头,走向往左的那边,不多远,便见溪水漫过前方的路,一辆马车停在溪水边,少女坐在石头块上,抱着双膝,莹白的襦裙散落开,像一朵花盈盈绽放在脚边。
他暗松一口气,心知自己赌对了。
“哥哥来得好快。”姜梨并未回头,仍旧望着溪水,水面上霞光璀璨。
陆悬定下心,握拳缓步走到姜梨身后,沉声问,“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为什么要和我断,还要到这里来?
那个星夜,溪水里,在马背上,她说哥哥我们亲吻的地方。
“这里不是只有哥哥记得,阿梨也记得。”姜梨悠悠地说。
陆悬眸色瞬变,手心猛地掐紧,好一会儿,他嗤笑道:“何必骗我,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欺骗的?”
他眸色晦暗,声音愈发低,“阿梨不是都一清二楚嘛,我非你不可。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在这里对哥哥动过心的。”姜梨声音软软,纤瘦背影坐在石头上,小小一团。
溪水上的霞光越来越黯,很快,这里将被黑夜笼罩,
像掉进丛云当中,一瞬间陆悬只觉晕眩,甚至有些失重的恍惚,他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地痉挛,面上反而愈发沉静,像戴入面具中,“阿梨想要什么?这次又想要我做什么?”
“哥哥不相信我?”姜梨侧头看他,桃花眼尾有些微泛红,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