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兆以护送丈母娘的名义来到府城,又是带礼物,又是打溜须,不就是想为徐家开拓绸缎生意吗?
黄盛这么久都没给准信儿,他能不着急吗?
其实黄盛也急。
他之前压根没把徐家放在眼里,乡下人而已,手里那几个板子够干啥的?徐家来府城一趟,就是了不得的跑商了,每次也就挣个一二百两,都不够自己塞牙缝的。
黄盛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徐家若是做绸缎生意,每次顶多拿一千两的货。他们在小县城经营,就算知道了去哪儿进货,也威胁不到华锦阁。
其实,徐兆在徐家立住脚,黄玉莹自然就过得好。黄玉莹名义上是侄女,其实是黄盛的亲生女儿,他怎么也要为女儿打算的。
所以上次见面徐兆小心试探,黄盛一口答应带他入行。这也是徐家快速提亲,迅速完婚的原因。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黄盛自顾不暇,就只能先拖着。
他现在也不觉得一千两少了,花钱抠抠搜搜不敢大手大脚了,给老婆买礼物竟然以次充好了,也不找外面的老相好了,凑不够本钱连商也不敢跑了。
所以一见徐兆他就躲,徐兆呢,反正闲着没事,天天往华锦阁跑。
黄盛今天又没躲过去,刚下马车就被徐兆给堵住了。
徐少爷跟在大黄身后碎碎念:
伯父啊,你说下雪的时候咱就去进货,如今已是深秋,我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了?
我家那帮兄弟都虎视眈眈的,这趟差事要是做不好,我就不被族里重视,您侄女以后就拿不到掌家权了呀。
我是真心待玉莹好,您都考验我这么久了,还看不出我的一片真心吗?
黄盛就忽悠他:我也想马上带你出门,只是常去的织造坊写了信来,正在搬家呢。你且再等几天,他们搬完咱就出发。
徐兆又被他糊弄走了,黄盛很是惆怅,坐在二楼长吁短叹。
这华锦阁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冷清了。
这个时节,城里的裁缝都在做冬衣,他却还没凑齐进货的银子。
不进货就没有冬天的衣料,没有新货的话,来找料子的失望过几次,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黄盛正一筹莫展,突然听见杜春枝的声音,“黄掌柜,跟你说的事儿还没想通吗?”
黄盛腾地一下站起来,上次让那婆娘占了大便宜,这回决不让她猖狂!
“想收我的衣料,简直白日做梦!”
杜春枝上楼上到一半,仰头道:“硬撑了这么多天,还没撑够呢?我这是解救你,你怎么还不知好歹呢?”
黄盛咬牙切齿的,“你就是想占我便宜!这一次,我就是赔了钱转给别人,也不会便宜你!”
杜春枝立马转身下楼,“随你,反正这批是深秋的货,现在不出手,下个月就更不值钱。过两天你就是跪在我面前,我也给不出今天的价。”
她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又道:“你虽叫黄盛,但也一把年纪了,可不能像年轻人似的,年轻气盛呀!”
黄盛气了个倒仰,趴着窗往楼下喊,“你想都别想!”
杜春枝刚好走出华锦阁,抬头笑道:“黄掌柜,你求我也没用,你那货都过季了,我不能收!”
啥?黄盛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周围店铺的伙计立刻凑在一起议论:
“终于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是黄掌柜的衣料卖不出去,求杜大当家收走!”
“前几日他去裁一阕闹,肯定是怨恨杜大当家不收他的货,到人家门口造谣呢。”
“这不就是倒打一耙?”
“可是,那些积压的衣料去哪儿了?”
“黄盛跟青云县的商户走得近,肯定在小县城甩卖呢。”
这帮伙计说话也不避着人,嗓门还大,黄盛在自家铺子二楼听了个一清二楚,差点儿又吐血。
黄盛不信邪,又撑了几天,实在是撑不住了。
老丈人要过生日,黄夫人天天催他置办礼物。
柳茵要县城的小院,还要给儿子请先生的钱。
黄玉莹吵着做新衣买首饰,还说来府城一趟,得给婆婆小姑子妯娌带些东西,不然太过失礼。
铺子这边要发工钱,工钱倒是不多,可是掏一个铜板都心疼。
每当想起赔给杜春枝的双倍押金,黄盛都痛心疾首。
黄盛也不是没想办法,他去找其他的绸缎商,看人家收不收他的料子。可是刚走到瘦子的店铺门口,发现人家在卸货——新的冬衣料子已经回来了!
瘦子瞧见黄盛,十分热络地迎上来,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来吃酒,又问京城那边流行啥布料,还问车上的货怎么样。
黄盛含含糊糊地乱答,让瘦子收货的事儿,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瘦子便拍拍他肩膀,说有啥消息一定别忘了他,黄兄大富大贵,也给兄弟喝口汤。
黄盛前脚离开,瘦子立刻沉下脸,说晦气东西,谁不知道他去裁一阕发疯?还好意思来咱们这儿张狂!
灰溜溜跑掉的黄盛回到华锦阁,想了一晚上,想明白一件事。
他自己是个要脸的人,“济源府第一”的名号顶久了,不愿被当初不如自己的人耻笑。
当面不行,背后也不行!
积压的货若是便宜出给他们,自己便是点头哈腰看别人脸色的,是桌上给别人倒酒的,是散席了最后一个走的。
他忍不了这落差。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货出给杜春枝,反正之前已经便宜她一次,她拿了货就走人,还不会到处乱说。
黄盛提起笔,给杜春枝写了字条:明晚来取?
写完派人送到杜氏布偶,两盏茶的工夫,杜春枝回消息了,字条上就一个字:好。
黄盛揉了揉额角,打开匣子看了眼账单,白字黑字静静地躺在那儿,不缺胳膊不缺腿儿。
他想了想,将账单放回匣子,又将匣子放进小箱子。放好后还是觉得不稳妥,又找了口大箱子来。
当晚,黄盛就坐在箱子上,连茅厕都不去。
就不信了,这么严防死守的,杜春枝还能弄到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