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
录事参军苦着脸道:“通判这下我的名声全完了!”
“放心,这帽子扣不到你头上!你还不够格!”陈昭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凄苦,又道:“你四十二岁中的进士,又磨勘十几年了,难道你想一生都这么庸碌?这是你的机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陈昭大手一挥道:“这次考核你为优!”
见他还是沉默不语,陈昭面色冷了下来,“为人做事,最忌首鼠两端!如今事已做下,你还想反悔?”
录事一咬牙道:“卑职不敢,一切唯通判马首是瞻!”
“哈哈...”陈昭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要多想,便是苏子瞻那等人物,昔日也曾说:今之君子,争减半年磨勘,虽杀人亦为之!更何况你不过是据实而言,算得了什么!去吧!”
“废物,难怪一直蹉跎!”
录事躬身告退,陈昭看着他背影,冷冷一笑:“真想看看刘知州如何应对!”
刘璋在得到消息后,猛的站起,气血上涌,脑袋一阵晕眩。
市井谣言虽多,他其实并不在意,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刁民罢了!
即便是闹到皇帝那去,一句亲亲相隐,不过罚酒三杯!爱子心切,说到哪都能被理解。
官员在意的名声是士林清议,而这些士子就是士林的基础!王安石当年推行青苗法,闹得怨声载道,官家也只顾着数小钱钱。
但士子们一闹,立刻就罢相了,其中就有一部分原因,是畏惧名声!
莫须有!
这一个词,足以让他的名声臭不可闻!
这话虽是录事参军所说,但没有人会关注一个五十多岁的小官,他们只会把这罪名,安在他身上!
毕竟他与王冈的矛盾,现在是人尽皆知!在旁人看来,录事也是受他指使的!
如果录事参军在出去大哭一场,述说自己被逼迫……
“陈昭!”刘璋低吼一声,他自然能猜出幕后之人。
原本他见士子找陈昭闹事,还有些幸灾乐祸,却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招,不仅让他刷了一波好名声,还给自己扣了一口黑锅!
“东翁,稍安勿躁!”幕僚见他摇摇欲坠,慌忙上前扶住。
刘璋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道:“先生何以教我?”
幕僚略一沉吟道:“为今之计,只能掀桌子了!”
“哦!”刘璋大喜,“细细说来。”
幕僚道:“对方的手段,虽说有些上不得台面,但不得不说,确实有效!眼下若要破局,便只能把他们都拉下水,把水搅浑!”
“何解?”
“将东翁以“莫须有”迫害士子之事,转化为主副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幕僚捻须笑道:“而东翁身为一州主官,自然占据大义!”
“好!”刘璋抚掌大笑,转而又道:“具体如何操作?”
“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既然是由那录事所起,也自当由他所终!”
幕僚沉吟道:“让他反水,去攀咬陈昭,便说受他指使,刻意污蔑上官!”
“此事易尔!那录事我也知道,胆小怕事,想要他改口并不难!只是...”刘璋有些纠结道:“只是这话说出去,会有人信吗?我现在名声被污...”
幕僚摆手道:“别人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陈昭牵扯进来,如此斗争局面就变了!”
刘璋点点头,觉得很有可行性!
而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的录事参军,正带着一个小吏来见王冈。
王冈看了那小吏一眼,笑道:“如何,受人称赞的滋味不错吧!”
小吏摘下头上的帽子,抬起头,赫然正是陈昭,他在王冈对面坐下,点指道:“你小子天生就是混官场的料!这一拉一扯,刘璋怕是要坐蜡了!”
王冈摇头道:“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定他还能翻盘!”
“这种局面,还怎么翻!”陈昭不以为意。
王冈一指站在旁边的录事参军道:“可以让他改口啊!只要他说是你威胁他这么说的,便成了你刻意陷害主官!”
陈昭笑容一凝,喝道:“荒谬!有何证据!难道只凭他一人之言!”
“世人议论,要什么证据!”王冈淡然道:“大家相信的东西,都是他们愿意相信的!比起平淡的故事,他们更加喜欢有爆点的阴谋论!”
陈昭面色僵硬,他是亲眼见到王冈如何操纵舆论,一步步把刘璋的名声搞臭的,对于他的话,他自然是不敢怀疑的!
“那要怎么应对?”
“两个法子!其一,杀了他!”王冈伸手一指录事参军道:“如此不仅可以防止他改口,还可以嫁祸到刘璋身上,更能彰显他的穷凶极恶!”
“我...我不会改口的!”录事听到二人当着他面,讨论要杀他,吓的连连摆手。
陈昭呵斥道:“蠢货!若真要杀你,又岂会告知你!”
录事心里发苦,他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看来自己真不适合做官!这么多年也是庸庸碌碌,前途渺茫,还搅合进这等凶险之中!
王冈继续道:“其二,便是以快打慢!只要录事能多坚持几日,我便能让他自顾不暇!”
陈昭转头看去,冷声道:“不要你正面顶撞,推诿搪塞会吧!”
录事木然的点点头,他已心生退意,只盼着这事快快了结,好辞官归家。
将诸事商量妥当后,两人离开,王冈看着走在前面的录事参军,拽了一下陈昭,低声道:“真不考虑?这般做了,便是刘璋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陈昭一愣,反应过来,王冈说的是杀录事的事,摇摇头道:“玉昆说笑了,都是同僚,即便是斗,也是斗而不破!哪能真的杀人!”
王冈笑笑,不再多说。
转过身的陈昭,面色阴沉,不是他没动过这个心思,只是若真杀人,那便留了把柄在王冈手中,日后怕是要处处受他节制!
杀下属诬上官!便是没有实证,一旦这风声流传出去,谁还敢跟他共事!
王冈回到狱中,低声跟一牢子说了几句,那牢子便匆匆跑去了公冶乾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