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转头一瞧,竟然是沈宝珠。
沈宝珠神色仓皇,步子踉跄,往前跑两步,就得朝四周看看,跟做贼似的。
“大姐,你这是去哪儿?是不是去王家庄赶集?”
金珠没答她的话,反而问她:“你慌里慌张的,是要往哪儿跑?你不用砍柴洗衣裳啦?可别偷懒,小心你娘揍你。”
“大姐……我……”
沈宝珠双眸低垂,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我能不能借你家的锅使唤一下?”
借她家的锅?
金珠摸不清沈宝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不敢答应。
“你家的锅呢?咋不回去用你家的锅?”
沈宝珠哆哆嗦嗦地哭:“我娘在家里发脾气,我不敢回去。”
“那你咋不回咱奶家?”
沈宝珠还是摇头:“我怕咱奶打我……”
啧啧,真是可怜。
“那也不能去我家,你从前老欺负我家小妹,我怕你去了我家,打我家小玉珠,除非……”
沈宝珠擦了一把眼泪,忙问:“除非啥?”
“除非你告诉我,你借锅干啥用。”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呢,现在做饭是不是太早了点?
况且沈宝珠要是真的是为了做饭而用锅,为啥会怕唐杏花发脾气?
沈宝珠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姐,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娘。”
“你放心吧,我早起把你娘揍了一顿,算是彻底和你娘撕破了脸面,以后见面会不会说话,都不一定。”
沈宝珠大吃一惊:“大姐,原来和我娘打架的人是你啊!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我娘小心眼,这回吃了亏,肯定会想法子找补回来。”
金珠怎会不知道唐杏花的性子。
小心眼,爱记仇,喜欢打击报复背后搞阴招,还爱挑拨离间……这些都不算什么。
唐杏花最绝的是患了红眼病,谁家要是日子过得比她好,她就跟那个人有仇。
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她非要去搅合搅合,不是对婆婆说儿媳妇的不好,就是挑拨儿媳妇说婆婆的坏话。
等人家家里闹腾起来,她就高兴了。
这次被金珠当众打了一顿,表面上服软,背地里肯定在谋划着怎么掰回一局。
金珠早已做好准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
“沈宝珠,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就走了。”
金珠拔脚就走,沈宝珠跺跺脚,追了上来。
“大姐,我拿了钱家的烧鸡和生饺子,想借个锅,把饺子煮熟吃了。”
金珠大吃一惊。
原来钱家丢了的东西是沈宝珠拿的。
“沈宝珠,你胆子还挺大啊。”
沈宝珠很委屈:“大姐,昨儿个不是你说的,叫我来钱家吃东西吗?”
“我叫你来吃东西,可没让你连吃带拿,连生饺子都不放过,你咋这么馋!”
沈宝珠嘴巴一扁,又哭上了:“我爹去采石场干活儿,我哥去上学,我娘说,家里就我们两个人,用不着顿顿吃饭,每天早上喝一碗稀饭,这一天就这么凑合过去了。”
“你娘也是早上只喝一碗稀饭?”
沈宝珠点点头。
金珠才不信呢。
唐杏花生得圆润富态,一张脸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吃得好睡得好,还不怎么干体力活儿。
要真的像金珠所言,一天只喝一碗稀粥,唐杏花早就瘦得没精气神儿了。
“你娘肯定背着你吃好东西了,她背着你吃,你也背着她吃,我教你个招儿,你就去咱奶家,咱爷奶今儿个肯定在钱家蹭席面,你悄悄溜进去,煮个饺子费不了多少功夫。”
沈宝珠瑟缩着不敢去:“要是咱爷奶提前回来了,那咋办?”
“不会的,一会儿钱家就要开晚上这顿席面了,咱爷奶估摸着要到夜里吃完了席面才回来,你赶紧去煮饺子吧。”
金珠想了想,摸出几个铜钱塞给沈宝珠。
“爷奶要是在钱家蹭席吃,沈耀祖那小子下学后就没饭吃,我给你几个钱,你煮好饺子,分给沈耀祖几个吃,可一定给他吃啊,回头我问他,你要是没给,我就打死你。”
沈宝珠早就被金珠打怕了,金珠一抬手,她便吓得往后缩头。
“大姐,我知道了。”
她收好钱,扭头就跑,蹿得跟兔子一样快,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金珠忍不住苦笑。
做老沈家的孩子挺不容易的。
读书好的沈光宗住在学里,一个月回来两趟,他倒是吃喝不愁,可却没什么零花钱,要不然也不会偷沈老虎的钱。
沈耀祖才去学里读书,每日天不亮就去书塾,中午啃个窝窝头,下学了回家,运气好,刘氏做一顿好的,他能跟着沈老虎吃。
运气不好,像今天这样,赶上沈老虎和刘氏去别人家蹭席,沈耀祖就得饿肚子。
沈宝珠就更不用说了。
天天吃不饱穿不好,还得上山砍柴下河洗衣,动不动就挨打挨骂。
真是造孽啊。
在王家庄大集上买了两把青菜,金珠便急匆匆赶回家,一进门,小玉珠就捏着荷包在金珠跟前邀功。
“大姐,我给姐夫也缝好了一个荷包,可我不会绣花。”
金珠瞅了一眼,小玉珠的手艺不错,缝个简单的荷包四平八稳。
“你放在那儿吧,一会儿我包完了包子再绣,快帮我摘菜,我和面。”
包好了包子,范远桥已经把李黑狗家的两张钟馗像画出来了。
他常年画鬼神,钟馗像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照这个速度画下去,两三天的功夫,就能把村里人定的钟馗像都画好。
因昨晚没睡好,金珠早早就睡下,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趁着小玉珠还在睡觉的功夫,捡了她昨日缝好的荷包,在上头绣了一朵小小的蜀葵。
范远桥也早起画画,金珠绣好了,便把荷包扔给他:“把你的旧荷包换下来,用这个新的,瞧瞧你那只旧荷包,又脏又破。”
范远桥把荷包捧在手心里,摩挲着上头的蜀葵,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转头瞧见金珠正在给他做衣裳,心里就好似有一只小手在挠,痒得他一刻都坐不住。
不知不觉看入了迷,直到听见牛大娘的笑声:“哎哟,远桥,你这个魂儿都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