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同学的父亲颇为不满:“你这个校长,怎么能这么办事呢?我回头是要去教育部门举报的。”
沈复华这辈子就没怕过谁,冷笑道:“你去,去之前,咱们先把这件事掰扯清楚了。”
又叫人去把另一个当事学生,也就是李同学叫来。
李同学表情惴惴不安地过来了,一来就低头认错:“对不起,老师!我是故意撕他的申请书的!”
钱父立刻大叫道:“听听!听听!理直气壮的!还以为自己干了啥好事儿呢!”
李同学闭着眼睛大喊:“钱博宇家里明明有钱!还威胁别的同学,不让她写申请书,自己反而写了!我看不过去!”
钱博宇躲在钱父旁边,大声说:“我申请就申请了,关你啥事?”
沈复华倒是很冷静,问她:“李太阳,你申请了吗?”
李太阳摇头,讷讷道:“我没申请,老师,我家也不是很穷。”
这不胡说吗?
沈复华又不是那种想到了立刻去做的人。
她做事前都是要做计划的。
之前为了申请补贴,她当然也专门调查了一下学校学生的家庭背景,最后统计出来三十多个极其贫困学生的名单。李太阳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名单上,可都是两天吃三顿的家庭,穷得没方了,砸锅卖铁供孩子上学的。
没记错的话,李太阳家只有一个断腿的妈,平时就靠糊火柴盒维生。
她在学校一天都只吃一顿饭,饿了就去食堂灌水。
平时上课也是整个班里最认真的那个。
这么大的女孩,自尊心重又敏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困难,不愿意将伤痕坦露在外,别人同情的目光更是会让她羞愤欲死。
教这种学生时,得时刻矫正她走歪了的想法,并且用一种更迂回的手段帮助她。
沈复华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表示知道。
她说:“钱同志,你也听到了,你家条件不错,为什么要写申请书?又为什么要威胁别的孩子,不让人家写申请书?”
钱博宇缩了缩脖子:“我没威胁!我就是说了她几句……”
钱父赶紧捂住钱博宇的嘴:“沈校长,你们学校也没规定家庭条件好就不能写啊!”
李太阳却指着钱博宇破口大骂:“他骂人家是穷叫花子破要饭的!说人家要是写了申请书就是不要脸!”
钱父瞪了她一眼。她恶狠狠地瞪回去。
“首先。”
沈复华向前一步。挡住钱父的眼神,说:“李太阳,你故意撕坏同学的申请书,这是不对的。”
李太阳面对她就软了下来,低头道歉:“我知道了,老师。”
“如果遇到钱同学这种,家里不符合申请条件还要申请补贴的人。你应该做的是把事情告诉老师。如果最后钱同学还是被选上了,那你就来找我。”
沈复华拍拍她的肩膀,又看向钱博宇:“钱同学,你说申请补贴的别的孩子是穷叫花子。那你现在申请了,你不才是那个叫花子?”
“你你你——亏你还是个校长!文化人!”
钱父一下子恼了,嚷嚷道:“我要去举报!你看我不把你弄下来!我呸!德不配位!哪有老师这么给学生说话的!”
沈复华从小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从前在国外留学,生了一副柔弱的外表,总有人觉得她好欺负,故意过来招惹。被她挨个打了下去。
后来在根据地,传出了个“才女”的名声,也有些不长眼的,总把才女和柔弱挂钩。最危险的一次,她被敌方抓住。对方因为外表轻视她,被她趁其不备一枪崩了。
到现在当了校长。也许是因为日子安逸,面相还算慈祥。也有些人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小老太太,时常舔着脸想从她这里走后门。但是一个讨着好的都没有。
她沈复华也是杀过人,上过战场的。
经历过那段艰难时光的人都知道,不管你是男的女的,还是老的少的。不管你是兵还是搞后勤的、搞医疗的、搞文字工作的。有机会拿枪,就一定要学会扣下扳机。
最艰难的时候,所有能上战场的人都得上,不上就是亡国灭种!
“住嘴!”
她大喝一声,指着钱父的鼻子骂:“别把你那套举报的手段带到我的学校里!我告诉你,不管用!我沈复华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就去告!”
“现在!”
钱父像只被抹了脖子的鸡,让她震慑到了,只呆愣着听她说:“现在!我要解决的是你儿子恶意欺凌同学的事情!”
她没让人去叫什么受害者,一双往常柔和平静的眼睛刀子一样刮在钱博宇身上:“钱同学,你自己说,你说没说过这些话?”
在这样一双威严的眼睛下,钱博宇愣是不敢说谎。
他本来就是个普通小孩,今年也才十来岁。家境又不错,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抗压能力不强。
此时被这么一看就慌了,小幅度点头,结结巴巴地说:“说……说过——”
钱父再一次捂住他的嘴。
不得不说,他也被沈复华吓着了,意识到这是块不能踢的铁板。
钱父以前只是听说过县城初中的校长是个老革命,从没真正见过。这时候是真怂了,硬声说了一句:“你偏着别的学生!我们不和你说了!走,回家!”
“咚咚咚——”
沈复华敲响桌面:“现在是上课时间,留着!”
“爸,我……我想回家——”
“这学还上不上了?不上滚蛋!”
钱博宇一个哆嗦,又不敢说话了。
钱父也不吭声了。
学还是要上的。
虽然他最近发了笔横财,但还没那个本事把钱博宇送去省城读书。
“要上,就在这里,写一封道歉信。”
沈复华声音平和了点,不再刻意板着。
“你们俩都写。李太阳,你给他道歉,说你不应该扯他的申请书。”
“钱博宇,你给另一个学生道歉。”
她知道了,不能上手扯。但是遇到这种事要告诉老师!
李太阳心中的忐忑减轻了点,连忙说:“老师,我现在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