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圣旨下，贴在皇榜处。
“朕闻之，长公主楚宁，昔于永宁镇，妄行杀戮，草菅人命，罪愆深重，天理难容。”
“自即日起，削楚宁皇家之尊，贬为庶民。其恶贯满盈，特赐毒酒一杯，以示国法之严。”
“又，世子郑旭，年幼无知，未曾参与恶行，朕心稍慰。然其身为楚宁之子，难逃干系。今废除其世子之位，贬为平民，永不得入仕。”
“其余参与者，皆秋后问斩。”
皇帝没有将楚宁非他嫡妹的事情昭告天下，所有知情的人，都自觉地闭了嘴。
因为此事，楚昭得以重新入朝。
最气愤的人，莫过于楚霖，他没想到和他合作的长公主竟然就这样被赐了死罪，也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郑厦，则主动辞去了国公之位。
在楚宁被赐死之日，他去了一趟刑部森严的监牢。
楚宁穿着一身囚服，但依旧身姿端庄，她始终不服输。
即使侧着身子，她也清楚来看她的人是谁。
“你来了。”
郑厦轻声地回道：“嗯。”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你……”
“你……”
郑厦：“你先说。”
楚宁没有转过身子，“郑厦，你恨我，我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你虽然对我百依百顺，但你的眼神，从来都不温柔。”
她笑了笑，“一开始，我想，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也就很知足，后来，我有了旭儿，我一度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郑厦不知道说什么，他对她的恨，是真的，但他对她的愧，也是真的。
“郑厦，你有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郑厦叹了口气，轻声却认真地回答：“没有。”
楚宁眼中再次滑落一滴泪，心里酸得发涩，“现如今，你还是连骗骗我都不愿意。”
“对不起。”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却也无情、无奈，但郑厦真的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楚宁淡笑一声：“罢了。”
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这时，监牢门口大开，光透了进来，几个太监端着酒，直接朝着楚宁的牢房而去。
“公主殿下，老奴们送你最后一程。”那太监说着，将盘中的毒酒端到楚宁的面前。
楚宁看了一眼那华丽的杯子，偏过头，“郑厦，你走吧。”她不希望在最后时刻，他看到她的狼狈样子。
她这一生，还真是讽刺，手上沾满了鲜血，却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郑厦抬眼，看着她的背影，说了声“好”。
刑部的监牢里，楚宁端起酒杯，将毒酒一饮而尽，郑厦背着她，迎着光的方向往外走。
最终，她嘴角渗出血，歪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郑厦走出监牢，天光很亮，晃了他的眼睛，他抬手虚遮。
这次，是真的尘埃落定！
郑国公府已经被查封，郑厦将郑七安顿好后，回了醉梦楼，妙娘果然在等着他。
“郑厦，不，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好呢？”她蹙眉，唇角微弯。
郑厦摸了摸腰间那有些破旧的香囊，抿唇道：“做了这么多年的郑厦，我也快忘了自己是谁。”但他想要做回那个她口中的耀郎。
“妙娘，未来你有什么打算？”他确实对妙娘有愧，希望她往后余生能好。
妙娘指了指桌上的行囊，“妹妹的仇报了，我也不想再留在这个是非之地。我会先回一趟永宁镇，我的姑姑她在等我，然后，我也许会四处看看，也算是替我妹妹好好活着。”
郑厦点了点头，“嗯。”
“对了，我还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先帝的惠妃，也就是当今陛下的生母，有一个贴身嬷嬷，而那嬷嬷，正是苏姨娘的母亲。”
“当年那场宫变里，嬷嬷逃了出来，在死前将惠妃交给她的绢帕给了她的女儿，苏姨娘。”
“至于为何刘佩会知道，我想你知道。”
郑厦呼出一口气，“我知道。”
妙娘走近，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郑厦，再见！”
她说完，撤开身子，拿起行囊，从郑厦身边走过，脸上是放下后的笑意。
郑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呢喃：“再见吗？可能没有机会了。”
他也要离开宣城，但在那之前，他还要见两个人，一个是他愧对的人，一个是他这一生中的贵人。
他离开醉梦楼后，来到了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
门口的小厮没见过他，“你是谁？找谁？”
他说明了来意，“我找郑旭。”
小厮盯着他看了很久，他也不确定是不是来找郑公子的？
“你等着，容我先去回禀。”
很快，一个老妇人走出来，“请问，这位老爷，您是？”
看来，这里没人认识他，“我是郑厦，是郑公子的……父亲。”
老妇人也是刚刚才来照顾那位脾气古怪、整日酗酒的郑公子，也没听他说过有什么父亲。
不等老妇人开口，一个衣裳不整、头发凌乱的男子拿着酒壶朝门口而来。
眼见他要跌倒，那老妇人立马上前搀扶，“公子，您醉了，喝酒伤身，您不能再喝这么多的酒了。”
但男子显然不领情，直接将老妇人推倒在地。
“滚！是不是看本世子失了势，都想要看我笑话！”
郑厦看着郑旭这副模样，立刻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郑旭直接被打懵，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清了来人。
但他的眼里没了往日里的恐惧和忌惮，相反，他朝着郑厦大吼。
“父亲，呵呵呵，怎么，先把我娘送入死路，现在又要来算计我、杀我吗？”
郑厦再给了他一巴掌，“郑旭，你清醒些，别辜负了你娘为你准备的后路。”
但郑旭的情绪瞬间爆发。
“你还好意思提起我娘？如果不是你，我娘还能好好的。”他揪住郑厦的衣领，朝他嘶吼。
郑厦拿开他的手，“你娘做的事情，罄竹难书。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郑旭已经听够了他娘的罪行，他只好双手捂住痛得厉害的头。
“郑旭，你应该要长大了。”
“哈，长大？父亲，你是一个父亲吗？这些年，你有关心过我吗？有时候，我还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他将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直宣于口。
郑厦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思索片刻后，他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于他。
“旭儿，你确实不是我的孩子。至于你的亲生父亲是谁，我想连你的母亲都不知道。”
“还有，对不起，这些年，没有顾得上你。”郑旭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但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但当时的他，心里眼里只有仇恨和报复，忽略了太多东西。
当年，在和楚宁成婚前，他就已经吃了多副绝育药，伤了身体，绝对不可能让楚宁怀孕。
不过，楚宁怀孕的时间，他确实与她同过房，他当时还怀疑过是不是药失效的缘故，但随着郑旭越长越大，那样子确实不像他，而且他们之间没有父子间的牵绊。
加上当时他还看了有名的大夫，他确定，郑旭不是他的孩子。
乍一听郑厦的话，郑旭愣住，他开始笑，笑得越来越大声。
“我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感到不幸呢？”
“娘，旭儿好累。”他抬头看了眼天。
“你走吧。”一瞬间，郑厦觉得他突然变得很像楚宁。
郑厦看了眼郑旭，“旭儿，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离开了这座宅院。
郑旭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脸上情绪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