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裴隐年屡次放水,她根本逃不过五载。
但要说她感激他?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就像是一只优雅的大猫,每次抓住她,会用抓子死死摁住她、折磨她、看她苦苦挣扎,看尽她的丑态,却又在她快要绝望放弃时,松开了爪子,冷冷看着她拼命逃。
莲厌觉得裴隐年很矛盾,与其说他在折磨她,倒不如说他也在折磨他自己。
前世,裴隐年为了放她离开,屠戮了不少追杀她的修士。
明明是皇室宗亲,世家大族嫡长子,衍元宗首徒,最后却也落得个跟他一样被整个修仙门派追杀的下场。
莲厌想起前世死前的最后一个雨夜,她被修真人士抓到,本是必死无疑,最后却是裴隐年出来救了她。
那会儿她因为水阴功和修为被废,早就韶华不在,容颜苍白如厉鬼,连个过路的村姑都比她气色好上十分。
她整日用黑布蒙面,却被那些修士摘下面巾,肆意嘲笑。
裴隐年将她抓去了一个山洞。
他境遇比她好,起码他的修为还在,如果不是各宗首徒或者长老出手,寻常修士都奈何他不得。
外面都是落雨,裴隐年抱了一摞打湿的木柴,用真火烘干,再点燃。
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莲厌也不和他说话,她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不仅不感激他,还有些恨他,救她干什么?
她上了天鉴追杀榜,逃不掉的。
她苟延残喘活着,就是为了杀掉沈椿棠。
可她的计划都落空了,她如今这样,连沈椿棠一片衣角都够不到。
“莲莲师妹,我愿意做你的炉鼎!”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劈得莲厌整个人外焦里嫩。
同样震惊的还有追出来的沈椿棠。
两个路过的药堂弟子本就闲得没走远,准备听听八卦,听到这句宣白两个弟子面面相觑,纷纷竖起了耳朵。
“什么?大师姐刚和大师兄解除婚约,就有人自荐枕席要当大师姐的炉鼎?”
“修仙之人一旦当了炉鼎,那数年或者数十年的灵力积累都会化为泡影,一辈子于修为上别再想有精进,这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人身上穿的不是咱们宗门的弟子服啊?他是谁啊?灵力好像不低。”
莲厌缓了会儿,脸色奇异变换。
她突然觉得不止沈椿棠有病,裴隐年也有病!
“裴隐年,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莲厌心中愠怒,语气也丝毫不客气,只想把眼前人刺激到死心。
“那为什么他可以当你的炉鼎,我就不可以?”
又是震碎三观的一句话。
两个躲在角落的弟子目瞪口呆。
我的个老天爷,他们听见了什么?
站在大师姐身边的那个凡人少年,是大师姐的炉鼎?
用凡人当炉鼎,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虽然修仙界讲究个你情我愿,也不是没有凡人为了金钱权势而自愿献祭给修士当炉鼎。
但是……但是也甚少有女修找凡人炉鼎的。
基本都是男修找凡人女子当炉鼎。
不过转念一想,那个女修是恶贯满盈的大师姐,似乎一切又都合理了。
但是他们又听到了什么?
有灵力高强的修士自荐给大师姐当炉鼎,大师姐竟然…拒、拒绝了。
修士当炉鼎的效益可远比凡人修士要强太多了。
数步开外,沈椿棠绯然的唇不自觉抿紧。
掌心未曾消退的血色月牙印,又被重重覆盖了一层。
她追出来就是想知道莲厌和这个叫邵阗的外门弟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当初离开执事堂的时候,莲厌带着这个外门弟子上了飞剑,她本不以为意,可如今见到两人,竟是愈发亲密了。
一团阴暗的烈火在沈椿棠心底熊熊燃烧,几乎要烧干净她的五脏六腑。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然而莲厌身旁的少年却在此刻回头,肃若寒星的眼眸悠闲散漫地和她对视。
沈椿棠一怔,旋即眯了眯眸。
邵阗微微侧身,修长如玉的指尖若无其事地摆弄了下腰间别挂的蓝色香囊。
沈椿棠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剔透如晶玉的眼眸微微一滞。
那是——莲厌的绣工。
她想起数月前,莲厌来瑶光峰的频率增高,她见缝插针的示好,才得知她在为大师兄准备预防妖兽的香囊。
少女的那双手,生来就是为了舞剑,在别的事情上天赋实在一言难尽,绣香囊自然也是失败了无数次的。
沈椿棠将她失败的绣工都收了起来,鼓励她越绣越棒了,夸赞她心意比礼物重要。
莲厌要送给大师兄的香囊,怎么会在这个外门弟子身上?
沈椿棠眼色一沉,少年却像只是无心之举,转开了头。
“因为他长得比你好看。”
莲厌凉凉抬眸瞥了裴隐年一眼:“抛开你天天一身红,日日当新郎的骚包风格不说,你的五官哪一处比邵阗精致?”
这话可以说相当扎心了。
暗处偷听的两个小弟子偷偷用眼神丈量两人的容貌…这位别宗师兄五官棱角分明,大师姐身旁那位清冷如谪仙,完全是不同风格的俊朗嘛。
裴隐年这回是真的难过了,眼睛都红了,他一夜未睡,一夜宿酒思考人生大事和前途哪个重要,没想到等来的是这番话。
他怒瞪着邵阗,手指颤抖:“可他是个凡人,他能陪你多少年?不超过百年,你到时候还要重新找炉鼎,与其这样,不妨找我,我只有一个要求,莲莲师妹,你只能有我一个。”
莲厌嘴角抽搐。
她是真没想到今生跟大师兄解除婚约后,裴隐年会执着到这个份儿上。
她怕她再说下去,裴隐年会说出共侍一妻的话。
“邵阗没有亲人羁绊,能给我省去很多麻烦,裴隐年,你是逃婚才被迫修的仙,你若真想做我炉鼎,先回去过问你爹娘是否同意。”
前世,裴隐年就是回了家一趟,归来后对她的态度判若两人的。
想必前世他爹娘知道他瞧上了他表兄的未婚妻,定然竭力反对。
“你这是同意了?”裴隐年眉梢眼尾都是喜色,“若我爹娘同意,你就同意让我当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