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体胚育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江里又想起苏珊的实验室里那些母体胚育，再次打量着这个瘦小的女人，准确来说她只是个小女孩。
从骨相判断，她大约只有十四岁。
若是放在和平年代，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在校园活力正盛的时候。
可眼前的女孩，却一脸死气的看着她们，枯瘦的双手上全是伤口和冻疮，却死死捂着自己肿大的肚子，双腿间有深色的红浆流出来。
江里又眼中露出不可察觉的悲哀。
女孩听到两人的对话，觉得或许有机会。
她恳求的看着二人：“黑大人，白大人，求求你们，让我先把我孩儿生下来，等我生下来，就跟你们走……求求你们……”
江里又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黑色战斗服，再看看回碌一身白色战斗服。
这女孩把她们当做话本传说故事里的鬼差，黑白无常了？
回碌听不太懂这个女孩说的蹩脚普通话，看向江里又。
江里又自小翻阅江家世代探险家撰写的书库，大概能听懂这个女孩说的话。
这是崃族话，在联邦还未成立之前，崃族人一直待在锦川地界。
族子里的人从未出过山，子子辈辈都在山里生活。
直到联邦成立，为了管理各个地区的人民，将少数族寨的人全部移至一个区域统一管理。
私下传言，许多不愿意离开族寨的人，全部被就地枪杀了。
江里又心里一沉，如果真如传言那样，那她为什么会在锦川看见崃族人？
而且这里这么落后？竟然还在母体胚育？
眼下帮助这个女孩顺利生产是首要，江里又半蹲下。
“我先帮你把孩子弄出来。”
她自苏珊那里见过母体胚育后，就查过母体妊娠的记录，大概知晓了母体妊娠到产后的一系列干预行为。
所以接生这个事，她没有任何问题。
好在她随身携带的战备包没有丢，她打开消毒用具，用金属湮灭给自己的手覆盖上一层金属软膜，检查女孩的情况。
女孩见黑无常大人愿意帮助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鬼差大人并不像传言那般恐怖无情。
江里又用灵枢感受到胎儿的情况。
考虑到这里在野外，如果剖腹，可能会引起感染，或大出血情况无法救治。
顺产是唯一的选择，只是这女孩的身体实在瘦弱，身体根本没有发育好，顺产会很困难。
江里又看着女孩的嘴唇已经发白，头发被汗水浸湿，将眼中唯一的希望投向了自己。
“黑大人......求求你，帮帮我......”
“我会尽可能保你的命。”江里又安抚的说道。
如果情况不对，她会直接在女孩的肚子里，碾碎胎儿，保住女孩的命。
“不不！！黑大人！不要！保小！请您一定要保小！”女孩听到这话，连忙喊道。
“保小？”江里又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保小？
回碌想了想：“保胎儿？”
“本末倒置。”江里又有些不悦的看向女孩，“在未离开你肚子之前，它只是一颗大一些的卵子，你为了它，不要自己的命？”
见黑大人生气，女孩瑟缩了一下身子，却坚定的点点头：“我一定要生下他！”
江里又见她如此执着，没有再劝，这不是她的义务。
“那你自求多福吧。”江里又收回手。
女孩见黑大人不管自己了，连忙惊呼：“黑大人……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
回碌也看着她：“真不管了？”
“我又不是胚胎专家，这活儿风险太大，我图什么？”江里又也觉得莫名其妙，道德绑架她？她根本没有道德好吧。
“黑大人！！那求求你，你帮我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求求你……”女孩见黑大人铁了心不想帮她，便退而求其次的恳求道。
“男孩……还是女孩？”江里又更纳闷了，这是什么诡异的选项？
难道还能生男孩？
回碌也是一脸疑惑。
江里又展开灵枢，仔细感受女孩肚子里微弱的精神力。
根据精神力的传递走向，是女孩。
就说嘛，男孩？胚育盒里统一胚育的低等性别，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女孩。”江里又肯定的说道。
女孩眼中的光一下黯淡，她一脸绝望的望着天：“哈哈哈哈哈……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江里又和回碌觉得这女孩怎么比面卵还诡异？完全看不透她？
“竟然是天杀的女孩，不能给毛义家传宗接代，我还怎么活啊？！啊啊啊！”女孩跟疯了一样，嚎啕大哭。
“……”江里又算是听明白了，叛逆心也上来了。
她今天还就要让这个女胎安全生出来。
“江牛，你不是不管吗？”回碌见她开始给手消毒，疑惑道。
“我母亲曾说，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跟你救她有什么关系？”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就是自己掌握命运吗？”江里又手中变换出一个金属钳子，消完毒，寻找胎儿的头。
在感知到胎儿的身体时，江里又轻声说道：“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女孩会被厌恶，但没关系。你只要记住，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那胎儿仿佛听到了江里又的话，她没有任何挣扎，顺着江里又的钳子，出来了。
出生之后，她也没有哭，也没有睁眼。
但江里又能感知到她身上微弱的精神力。
她活着。
女孩还沉浸在悲痛里，乃至于孩子都出来了，她才回过神。
这难道就是鬼差大人的本领？
但她并不高兴，因为孩子的性别，会让她继续受尽凌辱，甚至可能面临更多的痛苦。
“呜呜呜……”女孩无言的望着阴暗的天，力气已经耗尽的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江里又将孩子扔给回碌，整理好自己的东西。
“取个名字吧。”江里又看向女孩。
“名字？她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要名字做什么？”女孩麻木的睁着眼睛。
“你能活下去，她就能活下去。”江里又看着她，“即使你死了，她也会活下去。”
“黑大人，你带我走吧……带我去阴曹地府，也比活着好。”女孩突然抓住江里又的脚脖子，只是她的手太瘦太小，只能挂在江里又的脚脖子上。
江里又在女孩眼中，看见和别墅里人型胚育盒一样的眼睛，绝望与痛苦交织，麻木与崩溃轮转。
她们视死如归。
这就是母体胚育的痛苦吗？如此痛苦。
那在胚育盒研究出来之前，所有女性都在承受这样的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