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龙鳞香炉中散发的奇楠沉香味道沉稳,令人心安。
萧京墨支着脑袋,书案上是少府呈上来的曲宴安排,他大致扫了一眼,总觉得还缺少了点什么。
使团已于今日卯时抵达汴京,他与皇后亲自去城门迎接,送赵袂和赵纳古到鸿胪寺歇息。
可纳闷的是,奉命护送使团的阎无极却不见踪影,她身边那两个护卫支支吾吾也解释不清。
就连赵袂都在替她遮掩。
还有萧挽婧和萧芜华,迎接使团的大事竟然也寻不见她们的身影。
一个两个三个都这样!真是气煞他也。
萧京墨猛拍书案,怒斥道:“李皓成,你这是拟得什么流程!此乃曲宴,是两国议和之大事,为何还要请舞姬来舞一曲!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大国风范!”
屏风后跪了一排人,其中一人瑟缩着叩首,语气谨慎,“陛下息怒,微臣知错,微臣本想以琴师风采助兴,可太学府剩余的琴师皆不如林尔思,微臣唯恐到时弄巧成拙,故而才…才斗胆请了舞姬。”
林尔思已经死了,大渊再也没有能上得了台面的琴师。既然如此,他也只能退而其次请几个舞姬来助兴了。
曲宴曲宴,终究是个取乐的宴席罢了。
萧京墨冷哼一声,“把舞姬去掉,换成官宦之家的公子女子们的剑舞,刀舞,枪法。”这样还能彰显他们大渊人皆习武的崇武风气。
“陛下英明,臣等遵旨。”
“还有宴席上的一众吃食,都要以百越的饮食习惯来做,名贵食材尽量追求原汁原味,口味清淡,但有些菜肴也要多放些番椒,以酸辣开胃。”
跪在屏风后的众人还未领旨,王峙尖细嗓音便从殿外响起,“老奴恭迎皇后娘娘。”
姜觅压着心中怒气,神色凛冽地踏进养心殿,她冷睨着慌忙朝自己叩首问安的几人,视线锁定在其中一人身上。
她扯了扯唇角,施然跃过屏风。
众人只见缥色衣摆掠过。
萧京墨到有些愕然,毕竟姜觅平日很少来养心殿寻他,起身道:“皇后?”
她顿足在书案前,如葱根的纤细玉手交叠在腹前,身子动也未动,“妾身见过陛下。”
“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妾身只得来这寻您。”
这饱含怨气的几句话让萧京墨如临大敌,他干笑两声,走到书案前,轻抚她的手背,“皇后这是说的哪里话,近日吾因使团和曲宴一事忙的焦头烂额,着实怠慢了皇后,都是吾的错。”
姜觅冷哼,甩开他的手,后撤一步,“陛下怠慢妾身,妾身不会有半分怨言,但您可知,若宁昨晚险些在安乐堂丧命!”
她不在乎这后宫之中的所有东西,什么天子的宠爱,凤印的权力,唯有女儿若宁是自己的命根。
萧京墨当即变了脸,“什么?!”
听到安乐堂三个字,屏风外的一人打起哆嗦。
她眼神倏然变得阴狠,“如果若宁出了半点不测,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
萧京墨紧锁眉心,怪不得今早不见若宁……他登时怒从心头起,一脚踢翻了满是折子的书案。
“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他目眦欲裂,“是谁?皇后告诉吾是谁!”
姜觅侧身,望着屏风,目光仿佛透过那幅山水画,“蒋西源的夫人,李芸。”
日光将几人身影映在屏风上。
萧京墨大怒,悔不当初,“放肆!朕好心饶她一命,她竟如此胆大包天!”
早知如此,他就该抄了蒋家。
“阎无极因救若宁身负重伤,到现在还没有醒,陛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前来讨说法的太常大人和镇国侯老夫人解释吧!”
她冷哼,拂袖而去,嘴上说着不会步先皇的后尘,可骨子里的犹疑愚善依旧抹不掉!
如今报应到自己女儿身上了,才知道悔之。
萧京墨胸膛剧烈起伏着,殿中的安神香此刻也让人烦躁,他侧头,神情阴翳,“李皓成,朕记得,李芸是你的女儿吧?”
……
公主府
萧挽婧打了个哈欠,疲惫地看着青衣女子来回踱步,“好了,你一夜未眠,还是歇息歇息吧。”
昨晚她随着音云到安乐堂时,却只看到尸横遍野,萧芜华浑身是血的跪坐在地,神色恍惚也不能言语,吓得音云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还是婢女告诉了她前因后果。
萧挽婧都听傻了,怎么也没想到萧芜华能疯成这个样子。
铲除余孽这种事何时能轮到一个矜贵的公主去做。
“备马,我要去阎府。”萧芜华一刻也等不了,没有亲眼目睹她的安危,自己根本静不下心。
陈斯思站在凉亭外,无声叹息,劝慰道:“殿下何必自责至此呢,您身为大渊的公主,本就有职责为陛下分忧,为百姓着想,铲除余孽,保百越使团安危,才能避免两国战火,”
“殿下,你没有做错什么。”只能说阎将军是关心则乱,才伤了自己。
萧挽婧倒是挺认同这番话,不过陈斯思这个老东西胆敢阴阳怪气拐着弯骂她,这点让她十分不悦。
“姑母奉劝你一句,不管怎么说,那阎无极终究是因为你而受了伤,而据我所知,阎家和沈家如今可是很愤怒,正朝你父皇讨个说法。”
太后可还得替陛下安抚她的亲妹妹呢!
萧芜华垂首,眼中划过痛色,“我会亲自去赔罪。”她现在只想见她一面。
萧挽婧骤然起身,面上带着烦躁,“快得了吧公主殿下,你代表着皇室威严,贸然登门阎家,他们看你都不开心却还不敢表现出埋怨之色,你就非要让阎家更讨厌萧家吗?”
亭外的陈斯思敛眸,虽然平常的长公主看起来不靠谱,但也能在关键时刻看透本质。
阎无极为救公主两次负伤,即便是职责所在,可源头却都是因为萧家而起。
先皇和陛下心慈手软,留下诸多祸患。
阎沈两家皆是世家大族,阎无极又是两家的宝贝,他们心中必有怨言。
“殿下,不闻求见。”音云步伐缓慢。
萧芜华心口不可抑地慌乱了几分,“快请。”
不闻行至凉亭外,他拱手道:“大人托属下前来传话,她说殿下切莫自责,受伤一事皆因大人多日未曾合眼,心神恍惚所至,否则区区百人何以成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