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日的路程再未发生意外,一路向西,兖州的夯土城墙已是近在眼前。
即便这些时候,扣儿见惯了西面粗豪的风光,可瞧见她们要待的兖州是这般破陋,她还是油然生出一股失望的情绪。
“比起京城也差太远了!”扣儿像是和自己赌气一般放下帘子,又生怕被康允泽听见只敢小声骂道。
元宵也不知是早做了心里准备,还是这两日多见辽阔的天空和连绵的山峦,心胸都觉开阔不少,竟反过来安慰扣儿:“既来之则安之,你头先不是还很期待来兖州吗?”
扣儿翻了个白眼,她是想跟着四少爷说不得那日就成了姨娘了。可这几日冷眼看着,四少爷对元宵比起对她要上心多了,光昨天一日,就问了三四回元宵的腿,不知道的还以为伤得多重,不就是扭了么!
只是她虽然吃味,也不像从前那般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小动作。一是因着同元宵到底有了些长久相处的革命情谊,二则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既斗不过元宵也瞒不过四少爷,还是安安分分的才好。
“我哪里知道是...”扣儿的手指朝着外头点了点,“我哪里知道是这个光景!要知道这样荒凉,打死我也不愿意来。”
她说得凄苦,可已然是没有后悔药卖了。
兖州城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比起康允泽初来之时已经已经繁荣不少,城外的草市重新立了起来,各色行商、村民都摆着东西叫卖,就连藩人也不鲜见。
被西狄人烧毁一半的城墙也已经砌了起来,又加高了不少,瞧着很是稳固。
车马行到城门外,被城门的守兵拦住,粗声粗气地要人下车,又大喊着问人要了路引,提着长枪的守兵近前几步还要搜查行李。
风沙尘大,元宵和扣儿才戴好幂篱跳下车,就见等着进城的车马行人排了长队。
只是那守兵看见前头秦家的牌子,态度明显恭敬了不少。又见秦秉桥对着守兵朝他们一指,张口说了几句,领头的那人便招手唤来一守兵嘱咐了几句。
那守兵听了吩咐朝他们过来,略看了下路引,省去了盘问的功夫,便挥手让他们进城。
等车轮缓缓转动,扣儿往袖子里一摸,“哎哟”叫出声来。
“怎么了?”
元宵刚将幂篱拿在手上,轻拢好上边的纱,被扣儿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
扣儿将一双袖子翻来翻去:“我的梳子!不见了!”
“再找找,是不是掉在坐凳下了?”
扣儿找了一通,懊恼道:“没有没有,那可是云鬓斋的桃木梳子,要一百多文钱呢!”
“定是刚刚下车不小心丢了。”元宵说着掀了车窗的帘子,探出身子往后头看。
却说那守兵才从地上拾起一块木梳,起身往行驶的马车看去,视线中便出现一道俏生生的侧影,一时间竟微微低怔住了。
兖州初春干燥,已经多时未下过雨,元宵往后只见尘土飞扬,甚都没看见。
她掩了口鼻,轻咳了两声道:“怕是难找见了,我听闻兖州同西域商贸往来频繁,丢了就丢了,下个月不就是你的生辰,到时候买一把从西域来的梳子送你,也省得我烦心要去想送什么礼好。”
扣儿闻言立时不干,嗔道:“那太便宜你了,我不依,总得费心好好另想个礼,梳子我自己买。”
如此打岔,这事也便翻过去了。
待行到兖州城中一家客栈,康允泽便勒马停住,跟秦家一行道了别。
秦秉桥同行一路交谈中得知康允泽是郭家军中的营长,愈发有意结交,再三拜别之后才追了自家的车马而去。
康允泽在城中尚未置业,只能暂时在客栈落脚。虽然兖州城中守城兵、衙役来往不绝,但重建城池人口繁杂,少不得一些鸡鸣狗盗之辈。他特地选在了府衙左近,想来也能安全不少。
路上奔波了半个月,几人只吃了些简单的饭食,就各自歇下。
等到第二日日头晒进屋内,元宵才缓缓醒来。她稍稍洗漱,又叫醒了扣儿,出门问起店小二,才知道康允泽一早就出门去了。
康允泽晨起便策马去了伍水长在城中的住宅,伍营长并不在家中,他的浑家见过康允泽两面,对这俊俏的后生颇有印象。
“水长昨日刚回军营,康兄弟若有要紧事寻他?”张氏倚着门框,家中独她一个,也不好将人往屋里请。
康允泽说明来意,张氏听他是要找个牙人买前头那座院落,便指了牙人住所的方位。
康允泽谢过之后,便直接往牙人住处去。
兖州去岁城破之后,西狄人烧杀抢掠死了不少人,剩下活着的又有不少生怕西狄人卷土重来,有后路的都往东边迁了。故而兖州城中,竟有不少房子都空置下来等待售卖。
伍水长买的一处受损不算严重,只略微修葺就住了进去,他给康允泽介绍的那一家也是如此。
要售的房多,买屋人少,办起事来就容易很多,那卖房之人听说有人要屋,紧赶慢赶着就来签了契约,生怕慢了一步买家就要反悔。
等到府衙改草契为红契的时候,康允泽竟又遇到了秦秉桥。
“康兄弟!怎么在这儿见到?莫不是来找你老哥我的?”秦秉桥一见康允泽分外亲热。
康允泽眼中闪过一丝疏离,却微微笑道:“秦大哥,我今日是拿了房契来找大人盖红戳儿。”
“原是康兄弟在兖州置业了,那可真是大喜,我定要上门贺一贺。戳儿可盖好了?可要我领你进去?”
那牙人在兖州多年,自然认得秦秉桥是秦通判家中的管事。他见秦秉桥同康允泽态度亲密,瞧着康允泽的眼神愈发恭敬。
有了秦秉桥相助,在府衙备份房契一事办得极为顺利。
那秦通判听闻路上是康允泽路见不平救了自己的夫人同女儿,更是握住康允泽的手,连声邀他晚上过府一聚,让他能好好谢一谢。
康允泽推拒不得,只能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