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意站到证人席时,就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都沉甸甸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即便这早已不是她第一次叙述——坐在公诉人身后的老何和姓齐的队长,已经找过她N次,问了N次话。
在秦关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警方其实并没有放松查案,尤其是老何,一些细节反复地找过她验证,同时,同样的问题也重复问过多次。
不要露怯,每一次的叙述都要一致,就算说错了,也不要慌,更不要修改——这是小智一再交代她的话。
“姐,你放一百个心,秦关这回是绝对逃不掉的,我们也都会全身而退。”小智说。
是的,每次都是如此,老何刨、挖,地毯式搜查,但是一无所获。
他们找不到破绽的,毕竟,杀人的,确实是秦关。
徐如意深呼吸,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便开始沉着地回答公诉人以及辩方律师的一个个问题。
徐如意说的,是她一早就说过的内容。
她自然早就承认了对秦关的怀疑,怀疑秦关和戚敏有关系,所以才暗地里偷配了车钥匙,也承认,那天晚上,秦关出门时,她跟踪过他去了公园,为了不让秦关发现自己,她指挥冯姨砸破了门窗,把秦关喊了回去。
但她只承认这些。
她坚决否认了和所谓的“曾德美”的会面和联络,否认自己去过新荷宾馆,当然,也否认自己曾见到了戚敏。
她只承认自己利用过厉阳。
给厉阳发信息的手机,是以保姆冯香苹的名义办的——“我就是想偷偷报复秦关,他背叛我,我恨他,但是,我又没办法做到跟他公开,因为,我,我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个家……”
她“可怜巴巴”地啜泣。
那个手机的所有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全都被老何扒出来了,确实如她所说,只是给厉阳发过几个挑拨的信息,还有给冯智打过两次为时两三分钟的电话,此外就是和保姆冯香苹联系——砸门窗那晚,徐如意就是用这个号码打给冯香苹的。
这些,徐如意统统承认了——小智说过,这些和案件关联不大,随便辩方律师怎么深挖也不怕。
最重要的是戚敏的手机。
戚敏的手机是警方从也秦关书房里拿到的,手机卡则藏在秦关办公椅的下方。
当然,手机上布满了秦关的指纹。
没有徐如意的。
同样铁证如山的,还有那条致死的黑丝袜,上面是秦关和戚敏的上皮组织。
总之,一切的证据都指向秦关。
秦关无可辩驳,即便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没发现戚敏的手机就藏在你家的书房?你极少进入秦关的书房,甚至都没有睡在主卧,而是一直和女儿同住,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们俩的感情早就出了问题呢?”
那个愚蠢的律师凭着一眼直觉,把徐如意当作一个呆萌的傻白甜,在努力引诱对方走进他的坑里——寻找徐如意的破绽,当庭确定她的嫌疑,然后以此请求案件重审,是这位新律师对秦关的承诺。
“事情是徐如意干的,我没有杀人,”秦关一直坚持,“我们的感情早有问题,徐如意在一步一步算计我,只要你能帮我,我一定付你高额佣金,我有钱。”
是的,这已经是秦关最后的希望。
但,他没能熬到希望的苗头出现。
他盯着徐如意,那个楚楚可怜委屈巴巴的遭遇背叛的妻子——徐如意红着眼圈,正在回答律师的问题:“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的,他是我的初恋,我们相爱很多年,我爸妈供他读书,他陪我一起成长,爸妈离开之后,他和女儿,就是我的全部……”
她抽泣,还适时地掉下了眼泪。
弱者的眼泪总是能博取更多的同情。
秦关望着徐如意那张“柔弱”的脸,听着她假惺惺的哭诉对自己的深情,看着周围的人甩过来的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如果说那些目光是细小的鞭子,那么徐如意这虚伪的嘴脸,就是一把利刃。
愤怒的浪涛在一层层拍打着秦关心头那根细弱的弦。
徐如意还在继续,“我们的感情没有问题的,我从来没想到,他会背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女儿,她的爸爸做了什么,人在哪里,我女儿,女儿才三岁啊……那天早上我送他去出差的……我当时还叮嘱他早去早回,我还感谢戚敏一直以来对他工作上的帮助,我哪里知道,自己的丈夫居然和助理是情人关系,他们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她还在演。
秦关牙关紧咬,捏紧的双拳急剧颤抖,愤怒的浪涛正海啸一般冲过来。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背叛我,背叛这个家……”她在哭。
秦关再也听不下去了。
一个字都听不下去,忍不了——他即将面临牢狱之灾甚至可能是死刑,而这个贱人,却可以全身而退。
不能接受,万万不能接受。
就是死,就是下地狱,他也一定要拽上她!
她休想独活!
理智的薄墙溃然崩塌,秦关瞪大眼,深吸一口气,突然就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发疯般扑向徐如意。
只是,他才刚扑出去,身体就被两旁的法警揪住。
“她撒谎!她是个骗子!她什么都知道!她早知道我出轨!她跟踪了我!她去见过戚敏!见过‘曾德美’!她在装!她在演戏!她就是要害我!她想让我死!是,戚敏是我杀的,我承认!但是,她也插手了!尸体是她转移的!”
法庭上一片轰动。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起身看着近乎疯癫的秦关。
徐如意却是害怕的,怯怯的。
她本能地护住双臂,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往后躲。
一个法警拦在了徐如意身前,另外两名法警把秦关拽着往后拖。
“你个贱人,贱人!你做局害我!你不得好死——骗子,骗子,你他妈说的都是谎话,谎话!你做了!你转移的尸体!你也犯罪了!”
秦关口无遮拦,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被法警摁在了地上。
脸死死贴着地面,仍止不住咆哮:“我要上诉,我要上诉,我要求重审!这个案子不对!不对!徐如意转移尸体,破坏证据,干扰执法,她也犯罪了!你们为什么不查她!为什么不抓她?她也有份的!我要她跟我一起坐牢!坐牢!”
秦关被带下去了。
因为他的情绪失控,法庭宣布暂时休庭。
从他被拖出去后,法庭上许多目光都纷纷将同情和怜惜递给了徐如意。
徐如意抱着双臂,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受过惊吓后,瘦弱的身形更显得单薄,孤独。
“真是可怜,丈夫背叛了还要拉她下水。”
“听说那丈夫还是她们家资助读书的,真是白眼狼。”
“女人碰到这样的男人,就是倒了一辈子的霉。”
……
“秦关刚才的话你怎么看?”齐志飞偏过头。
他问的是老何。
老何一直没有回答,他略略浮肿的眼泡间,一双深沉疲惫的眸子,始终落在徐如意身上。
刚才秦关冲出来发疯的那会儿,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秦关,只有他,他盯着徐如意——他清楚地看到了,这个“柔弱”得不堪一击的女人,在起身的瞬间,眼底闪过的那抹决绝、坚强和一抹解恨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