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府前院。
虽已上了夜,但书房内却未掌灯。
“嘎吱”房门侧开,秦伯轻声走了进来。
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一只板指在桌面轻叩,发出清冷寒冽的光。
秦伯对着隐匿在暗处的身影,恭敬地回禀:“主子,都办妥了。”
半晌后,男人低沉慵懒的声音才袭来。
“八月二十,以侧妃之礼迎入门。”
“是,主子。”
随着秦伯关门离开,抽走了屋内最后一丝光亮。
坐了许久的顾占宸站起身,踱步到博古架前,扭动上面的玉器开关,“咯吱”声响动,慢慢转出一副画架。
他动作极轻柔地揭开遮盖的白布,随着画上女人灵动的容颜一点点展现。
顾占宸黯淡无光的眼神中迸发出色彩,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像。
声音凄苦的唤道:“芙儿,你终于回来了!”
*
书房外守门的小厮福安,见秦伯出来,马上嬉皮笑脸屁颠颠地上前问安。
“秦伯好,是不是这主子爷后院要添喜儿了。”
秦伯往书房方向瞧了一眼,发现主子爷未有异动,这才拉他下台阶走到垂花门处,抬腿冲他屁股就踹了一脚。
“小兔崽子,管好你的嘴。若不然,连脑袋怎么搬家的都不知道。”
见秦伯阴了脸,福安自觉惹了忌讳,连带着后脖梗子都发了寒。
他缩了下脖子,忙应道:“秦伯,小的知罪。决不外泄半句。”
秦伯光顾着教训福安,却未发现在门洞的另一侧站着一人。
银翘喜欢偷听,她主子喜欢顾占宸。
侧妃乔初悦出身显赫,是战神琥珀将军的嫡女。
只在春日宴上见过睿亲王一面,便从此芳心暗许。
回绝了京中众多高门的求娶,以父亲的战功求得一纸赐婚。
入府三年,比起其他院的,也算有点宠爱。
而今日,顾占宸答应陪她共进晚膳,可等了许久,饭菜都热了几轮,也等不来个人。
怕王爷被院里哪个小妖精勾了去,她这才命贴身丫鬟银翘出来寻。
银翘在府里自是有些人脉,知道主子爷待在书房,走到这里却不敢进。
正藏在垂花门外面,恰巧就听到这二人的对话。
不用多问,一个“添喜儿”就足以说明有情况。
银翘背身快步离开,而正院那边的王妃却比她主子,先一步得了信儿了,并且更加详进。
“你说什么,秦伯当街跟一年轻女子攀谈,后又尾随至家,为其解围!”
“正是呢!”孔嬷嬷凑近低语道:“那秦伯可是主子爷身边的贴心人儿,若非得了授意,哪有什么闲心去管旁人的烂糟事儿。”
说到最后又重点强调一句:“听说最后都搬出了京兆尹。”
京兆尹是京州城的父母官,既能启动他,可见顾占宸是上了心的。
王妃沈望舒毕竟是高门贵女,只震惊了一瞬,又恢复了如常淡漠的神情。
她轻倚在大迎枕上,抚着手中的如意穗子,悠悠地开口:“这么说,那女子的容貌定是上佳了。”
“模样倒是不错,只是……”
见孔嬷嬷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沈望舒说道:“你是我奶嬷嬷,犹如母女的情份,有什么话是我不该知道的。”
孔嬷嬷皱起了眉头,半吞半吐道:“……她是个新丧寡妇,身边还带着一孩子,是以二嫁之身……”
怕王妃受不住,最后细如蚊声。
“~我当是什么呢!”沈望舒无所谓的说道:“二嫁好啊!懂得如何拢住男人的心。”
“王妃不气?”孔嬷嬷端了盏新茶送到王妃手边。
沈望舒掖着茶盖轻叹道:“若气,早被那个乔氏先给气死了。”
她望着氤氲上升的水汽,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微笑。
“知会到沁悦园,这等‘好事’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
此时,蒋家当院灯火通明,引来了许多飞蛾小虫。
而祝心妍隐在纱帘后面,自是不怕。
就苦了一众此前欺辱过她的人,单穿个裘裤裸露着上半身跪在当院,身上、脸上被毒蚊子叮了无数的大包。
奇痒难耐,又不敢伸手去抓。
因为只要一上手,就会被人抬走绑上固定,用羽毛挠脚心。
这罪可遭大喽!但谁也不敢吭声。
谁让人家祝心妍一步登天,即将成为睿亲王的贵妾呢!
那睿亲王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儿,权力滔天。
而且圣上年迈膝下无一子,据民间传闻,很可能将来由他继承大统。
到时,祝心妍摇身一变,就会升格为妃。
今儿个得罪了她,就得让人家出够了气才行。
否则他日秋后算账,那可就不是一个人担着的事儿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一家老小。
这帮无名小卒都明白的道理,族老又皆会不懂。
他既骂这群人不开眼,跟着个蒋怀仁瞎胡闹,也暗暗心疼这些个后辈儿。
在陪着祝心妍撒科打诨,扯了半天闲篇后,这才舔着一张老脸求情。
未曾开口言,先吡着缺了门牙的嘴笑了两声:“呵呵~这也惩罚半天了,不知祝小姐的气消了没有?”
因为有了和离书,便不能再叫祝心妍为老七家的,本来要改称为祝娘子的。
但祝心妍觉得不妥,一被叫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新白娘子传奇”,下意识地便要开口哼唱。
“西湖的水,我的泪……”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尴尬,也为听着顺耳,便让大家改口中叫自己祝小姐。
既然族老开口求情,祝心妍自当卖个面子。
“我也知他们是受人蛊惑,既已惩罚过了,我当然可以放过他们。”
祝心妍说话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嘹亮。
闻言,跪着的人如临大赦,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用手尽情抓痒。
“小的们,谢过祝小姐开恩。”
“我话还未说完,不用着急谢我。你们刚才恐吓我,让我弱小的心灵受了重创,短时间怕是不能缓解,就用精神损失费来弥补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的问号。
有胆大的怯着声问:“祝小姐,什么叫精神损失费啊!”
唉!没文化真可怕!
祝心妍扶了下额头,用手比划数钱的动作。
“money,懂吗?”
众人懵逼齐摇头。
族老倒是不耻下问:“妈什么……”
“money。”
祝心妍纠正一遍读音,又无奈解释道:“就是‘钱’的意思,非要逼我这么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说出这等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