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做什么事?月娥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他逼着自己写火器方子呗。那方子写出来,再实验出炸弹,肯定就是投向宋国。
她猛地站起来,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伸出双臂护着身后。仿佛身后有元平,表哥,宇轩,还有无数宋国子民一样。
“月娥?”七爷愕然看着她。
“我吃饱了,活…动…”月娥说完,离开了椅子。
七爷静静的看着她,星眸微转。
她又长高了一些,侧身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月娥,手臂好了?”
“哎呀…”一声,月娥蹙眉,吃痛的表情。
七爷心里一紧,看着那双让人过目不忘,黑葡萄似的眼眸。即使她戴着这副极平常的妇人面具,才是掩饰不住透出来的娴静,儒雅之之姿。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长前一步,柔声问:“怎么了?”
“王爷,刚才忘了,不小心抬了一下手臂,疼着呢。”月娥小心道。
七爷头戴紫金冠,身装紫金锦绣衮边三爪龙袍,面若美玉,眼若琉璃,唇若樱红…
他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贵不可言的气质。
月娥迎着那双灼人的媚眼,忽闪了一下长睫毛,耳尖通红,不由垂眸避过。
“还能提笔么?”
“回王爷,手臂痛,提笔手就发抖,写不了字。”
七爷看着她,往前又走了两步。
月娥退后两步,低头咬唇,“王爷若是不信,可拿笔墨来试试。”
七爷看着她柔软的唇瓣,心中一颤,如电流过身,感觉不能呼吸。
沉默了片刻,他对低头立在门边的窝呱儿冷冷道:“去外间摆茶。”
“是。”窝呱儿恭敬应了一声,急忙退出去摆茶。
月娥暗自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是伤在右臂,受伤后不能写字。
不对,给百里郎中写的那些润肤膏方子,不就写出来了么。
月娥紧绷着脸,脑筋急转弯,思考着七爷问起此事来的决策。
紧张得手指都快要掐进手掌心里了。
还好,七爷并没有多说,没有多问。
他微启朱唇,“到外间来喝茶。”
月娥愣了一下,喝茶就喝茶,跟着他出了卧屋。
外间,七爷盘腿坐在木榻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一壶热茶,两盏茶盅。
月娥环眼四顾,婢女和管事婆子都在廊下静候,没有进屋。门口只垂首立着窝呱儿和一名内侍。她在木榻边的椅子上默默坐下。
七爷提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茶,温声道:“喝茶。”
月娥端起茶盅,嗅着茶香,轻轻抿了一口:“这茶汤酒红色,有芍药香,这是明前老茶…”
“嗯,这茶叶买了几个月,今日才开封。”七爷眉目含笑。
月娥微微吃惊,“是在我茶楼里买的?”
她在茶楼里一边收集珍贵的老茶,也以超出本金双倍的价格卖出去一部分,以茶养茶嘛。
“当时一百两银子买一包茶叶嫌贵了,主要是知道这茶在市场上的价格,怪茶楼老板赚得太多。早知道是这样,就该多买些回来。”
七爷温淡的神情说着话,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听不出他有半点情绪,就像是在喝茶,随意闲谈一样。
月娥慢慢品着茶,柔柔一笑:“要是那时候认识王爷,我便叫石掌柜多送几包好茶给你。”
她抬起头,却见七爷目不转睛,凝神望着她。
四目相对,轻轻一碰,似有火花撞出。
月娥握紧茶杯,心里有些慌乱,挪开了眼睛。
七爷打开折扇,温文尔雅地扇了几下,又执起茶壶,给两人的茶盅都斟上茶。
他的眼睛波光潋滟,端起茶杯深深嗅了一下,惬意地喝了一口香茶。
屋里,鸦雀无声,旖旎的气氛越来越浓。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他在慢慢加火。
月娥低着头,慢慢品着茶,窗外洒进来的光线,将她雪白的耳尖轮廓上那一层微不可见的绒毛也透得清晰可见。
七爷看在眼里,叹在心里。
如此娇柔的人儿,他拿她如何是好?软磨?威逼?诱她写下火器方子。
今日朝堂之上,许多官员都在痛斥虞大宝胆大包大,公然敢侵犯国子监书生。似乎句句都影射出是谁给他撑的腰,他才有如此狗胆。
七爷站在朝堂中央听了一阵,没有说话。大哥耶律长鸿冲他招招手,走了过来。
“七哥儿,你说这个虞大保,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就该因他妹子是王府宠爱的妾室,万事小心,低调行事。他倒好,色胆包天,奸污监生,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我都不好意思听这些官员们四处议论他所作所为的那些事。”
七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想说话,表明立场。
另一名红袍官员凑过来,义愤填膺道:“他这是败坏世道风气,若是世间男人都像他那样,不走阴阳相配的路,岂不祸害我大辽儿郎。”
“那东西是什么玩意,不就是抱着王府的大腿吗?幸亏这江山还是陛下说了算。”
“可不是,愿陛下龙体早日康复,一扫这些魑魅魍魉。”
“他去找妓馆里有玉倌儿,大不了被人说品行不好。可他色胆包天,竟然敢对国子监的监生下手,如今天下学子都闹起来了,这还不得反了天。”
七爷听着官员们的各种议论,气得浑身骨头咯咯响,脸色通红,恨不得一拳打死那个人。
一位绿袍官员走到七爷身边,安慰道:“七王爷别恼,您是皇室嫡子,是最尊贵的王爷,又是立下赫赫战功的人,没有人敢议论您。虽然,这次燕山关兵败,也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哪有常胜将军。若是有人不服气,换作他上去试试看,面对宋人的火器,还不是一样被炸得惨败。”
“对,是这个理。燕山关失败也是因为宋人有了火器,谁去都一样败,除非我们也有火器。”
“宋国怎么就出现了这样有能耐之人,我们派人去宋国偷学,或者将此人掳来。”
耶律长鸿微觑着七王爷,上下打量着他。本想利用虞大保之事,刁难一下他,使他名声受损。趁机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看清楚,一个人后宅家眷都管不好,如何能管好国家。
如今,耶律长鸿更想知道的是七王爷到底有没有找到制造火器的方法。若是他独家拥有,一家独大,谁还敢与他作对,那不多少人马都会被他消灭。
他不阴不阳地说:“七哥儿,身为皇族之人,忠君报国,理所当然。有什么事儿,可不要藏着掖着,独自承担。再怎么样也是同祖同宗,大家求同存异,有事共同面对,一致对外,家国才能兴旺。”
许多的官员点头称是,纷纷附和:“对,对,雍王爷说得及是。”
七爷缓缓道:“你们说的都有理,孤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狗东西唆使虞大保行恶事,故意败坏孤的名声。甚于火器一事,孤告之你们,谁先找到制作方子,报到孤这里来,孤给他加官晋爵。”
一时,闹闹哄哄的朝堂鸦雀无声,官员们面面相觑。七爷一甩袖袍,气咻咻地转身就走。
月娥被七爷盯着看,脸上有些不自在了,她再也坐不住,红着脸站起身来。
“王爷,茶一杯接一杯,我喝多了,要去方便一下。”
七爷弯了一下嘴角,点头道:“去吧。”
看着那娉婷的身影掀开了门帘,身影隐在了帘子后面,七爷端起茶杯,慢慢又喝了一口。
他是真的着急了,面对内外的压力,他只要有火器在手,就可迎刃而解。月娥虽然在自己手上,可她要写出方子来才管用呀。她总是在推诿,摆明着就是不想写出来。她终究是自己的人,又怎能忍心胁迫她。
月娥坐在里屋沉思,七爷看自己的眼神里有抑制不住的热烈。自己就是落入虎口的小羔羊,这拖一日是一日也终究不是办法。最怕的就是他不顾礼仪,霸王硬硬上弓,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就真的做了他的小妾,从此销声匿迹在这方后宅里。
……
桑嘉躺在榻上像烙饼一样反来复去睡不着,又懒得去猫窝看斑虎回来没有。
他懒洋洋地对外喊了一声:“阿玉,去猫窝看看斑虎。”
“是。”门边候着的阿玉含笑应了一声,飞快地往猫窝跑去。
那是大公子喂了几年的心爱之物,大公子常常抱着它到处逛。
帮大公子喂猫的阿玉也有几天没看到斑虎了,她还以为被大公子跑出去玩了。
她跑到猫窝没看到猫,又四下寻找一圈,还是没看见,心里着急起来,跑回屋子向桑嘉禀告:“斑虎没有在窝里,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桑嘉哼了一声,躺在榻上不再说话。
阿玉苦着脸端着热茶,糕点站在他身边央道:“爷,你午膳没吃,晚膳也没吃,糕点好歹吃一口吧。”
“不吃,你出去。”桑嘉低喝道。
阿玉从小就在桑嘉身边侍候,这些天发现大公子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盯着她,跟她柔声说话了。
她心里又着急又憋屈,红了眼圈,昵声说:“如今大公子见了奴婢说不上一句话就恼了,以前不是这样。以前大公子不管遇到什么事,就是被王爷责罚了,也会跟奴婢说。奴婢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大公子心烦,您说出来,奴婢改。”
桑嘉沉了脸色,冷冷道:“如今本公子已有了自己的考虑,难不成有事还向你这个奴婢汇报。出去,别烦着爷。”
话音刚落,阿玉的眼泪滚落下来。泣声道:“大公子,奴婢侍候你这么多年,跟着你这么多年的情份,在您眼里就一点也不算什么?”
她刚才在院子里听到婢女们在议论,主子说大公子整日不落家,要给他再选几个屋里人来套住他。
情分?
桑嘉一听到情份二字,脑海里飞快地闪现出了月娥救他的情景,她温柔的手抚过自己的面颊,长发…还有他们一起面对契丹兵,月娥抱着他血淋淋的身体,将他扶到树林坐下…
他的心一下子就着急起来,猛地从榻上爬起来,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阿玉。
“叭”的一声,阿玉手中端的食盘落在地上,糕点,茶水砸了一地。这些东西,也将她的一颗痴心砸得四分五裂。
她睁着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从未推过她的桑嘉,“大公子,您真的不要奴婢了…”
桑嘉回过头来,看到柔柔弱弱,凄凄惨惨的阿玉,软了语气:“你先出去吧。爷不吃了,还有事,要出门去。”
再怎么着,自己是男子汉,在外面强悍,对屋里人还是要有一副好脸色,她只是一个跟着自己多年的弱女子。
阿玉仔细地看着大公子,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就是说不清他对自己,哪里不对了。
桑嘉一撩衣袍,走出了屋子。
阿玉一咬牙,身形晃了晃,从后面一把抱住一只脚已迈出门槛的大公子。
“大公子,王爷有令,叫你这几天都不要出门。若是您擅自出去了,不但你要受家法,奴婢也一样要受责罚。”
桑嘉身形一顿,犹豫了片刻,想到月娥那娇弱的身形,心里像猫抓一样放不下。他冷声道:“阿玉,放手,父王若是发现了,爷自会去担责,不会连累到你。”
说罢,他用力撇开阿玉死死抱住他腰身的双手,后脚往前一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玉的手在空中落下,呆呆望着桑嘉的背影,一脸茫然。自己的一腔痴想,想着大公子看在她侍候多年的情份上,抬举她做个屋里人。现在,就因他擅自出去,自己也会受到连累,而愿望落空了。
桑嘉悄悄从小路跑到院墙下,翻墙出了自家大院,直往七爷的府邸奔去。
王府门房小厮见敲门的是桑嘉公子,一笑谄笑道:“大公子,大晚上了没骑马,走得累不累,小人这就背你进去。”
“不用你背,本公子在此歇歇脚就好。本公子找了大半天斑虎,到处都没找着,又返回王府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