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你自己家吗？”
庄霖从自己公寓的浴室里出来，擦着头发问道。
“回去干嘛，谁也看不到我，无聊。”
戚轻躺在庄霖的床上，虽然床上一点凹陷都没有。
因为实际上她还是飘着的。
一旁的小黄猫紧紧盯着她，神色警惕。
戚轻没理它，因为它抓过自己。
“也是。”
庄霖在床上坐了下来，这下柔软的床垫终于有了明显的塌陷。
顺便把弓起身子的小猫塞进了窝里。
小猫炸着毛非要跑出来冲着戚轻“呼呼”地叫着。
然后小猫就进了笼子里。
两人已经回到了庄霖的家，简单收拾过急忙出门留下的一摊狼藉后，庄霖也懒得做饭，吃了泡面便去洗澡。
如今又到了晚上。
庄霖没什么要做的，而且还是有些累，所以决定早点睡。
早早地就关了灯躺在了床上。
而戚轻若无其事地缩在庄霖的怀里。
“你这样我真的好别扭。”
“？你别扭什么。”
“我做出怀抱的姿势但中间是空的，没有支撑很累。但我要是正常的侧躺我的胳膊会穿过你的身体，看起来特别违和。”
“仰着睡呢？”
“不习惯。”
“那我也要待在这里，你闭上眼睛就好了。”
庄霖叹口气，说实话不希望戚轻睡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上述原因。
是因为他的身体对于和戚轻接触还是有些抗拒的。
看样子原身戚轻对原身庄霖的伤害是很大的，即使心里再怎么告诉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但身体本能上还是对戚轻有着疏离感。
哎……造什么孽。
罢了，就当帮你习惯习惯吧。
庄霖强行压制身体的抵触，然后闭上眼睛，寻找困意。
得益于浑身的疲惫，他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便睡着了。
感受到均匀的呼吸，怀中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转个身，一双明眸盯着庄霖的面庞。
戚轻不需要睡觉，她也并不累。
她更喜欢在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一直看着庄霖，把他的脸深深映入脑中。
当然，也不排除靠着能够穿透衣服的特质去看些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
第二天，庄霖神清气爽的醒来，没有被从被子中穿透而出的戚轻吓到。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这让戚轻有些气愤地瘪嘴。
如今回来了还休息了一下午，而且还不是周末，所以庄霖还是要正常去上学。
走在刚变得熟悉不久的街道上，庄霖感受着清风带来的舒适感。
风能吹动戚轻的头发，也能带给戚轻些许温柔。
“诶，我有个问题。”
庄霖扭过头，看向戚轻。
戚轻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侧脸，庄霖看不到她的表情， 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出于怎样的心情。
他只是语气轻盈地回答：“嗯，你问。”
“这是个有些麻烦，有些复杂的问题，大概算是个哲学类的问题，就是这样一个问题：你说……如果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听不到我，碰不到我，那……我还算存在吗？”
“……”
庄霖有些沉默。
“我确实是问的有些笼统，你知道的，我不爱读书，也不爱思考，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我不懂，”她顿了顿，“我不在了，一切是不是还是那个样子？我不在了，一切照旧……是吧。”
最后两字，说得有些费力，庄霖听得很清楚。
庄霖沉思片刻，开口了，“没必要想那么复杂，既然超自然的现象都无法阻止我想你，那你一定是个极其重要的存在。”
庄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不只是对我来说。”
不只是，这是个有意思的说辞。
戚轻此刻脑中如此想着。
不只是，撇开其他，至少你是啊。
戚轻落在地上，虽然没有脚踩在地上的感觉，但依旧做出行走的动作，甚至步伐快一些。
庄霖看着女孩的身影从并肩变成了相隔半步、一步、两步。
“等我。”
快步追了上去，习惯性想要抓住戚轻的手，却在相隔毫厘之间的时候，停了下来。
对啊，握不住的。
可戚轻的手却是往庄霖手中伸了伸，庄霖愣了下，便握住了手，没有任何触感。
但看起来，戚轻的手确实在他的手中。
一阵风吹来，庄霖迎着，风带走身上因走路而渗出的汗水，留下的清凉感似乎很舒服，庄霖眯起了眼睛。
风凌乱了她的头发，但戚轻不搭理，只是看着身边的庄霖走路慢了下来，微微昂起了头。
少女也注意到他肩膀的起伏稍稍变大，但更加舒缓，他呼吸很深，似乎很享受这股风。
她抿抿嘴，开口说：”很舒服呢，风。“
庄霖偏过头，眉眼含笑，“是啊。”
前面是红绿灯，两人停了下来。
前面是红灯，60秒。
她昂着头，眉目清秀，嘴角微挑。
戚轻看看两人中间的手，轻轻翘起大拇指，庄霖那宽大的手背上便突然弹出个形状漂亮的指甲盖，上下晃动，那圆润的指甲盖便在庄霖的手背上探头，又埋头，又探头，30秒。
她笑了笑，却听到身边也传来轻盈的笑声，偏过头，便是庄霖和煦的微笑。
她偏过头，不让庄霖看她的脸。
红灯的颜色很鲜艳，但庄霖知道戚轻的耳朵更红，20秒。
她又往身边瞥一眼，却不偏不倚地和庄霖弯弯的眉眼对视，便又撇过头，10秒。
庄霖往紧地攥了攥手，没有任何感觉。
两人的距离，可能很远，难以触摸彼此。
但也很近，目测只有五厘米。
其实没有距离，庄霖感受得到紧紧贴在一起的两颗心。
“走啦！”
庄霖猛地回神，发觉是绿灯，是戚轻在提醒他。
于是戚轻跳下台阶，10厘米的台阶，踩在了斑马线上。
庄霖轻轻踏出脚步，和她落在同一条白线上。
戚轻迈出一步，恰好踏在白线上。
庄霖迈出一步，一脚踏在白线上。
戚轻左脚踩在白线上，右脚迈出比平时稍大的步子，踩在了又一道白线上，左脚紧跟着迈出，约两倍的步幅，又踩在了白线上，戚轻头依旧是低着，又以相同的步调迈出右脚，只不过这次更快一些，脚步也更加轻盈，右脚就这样落在——
黑色，右脚落在了黑色的部分上面。
她停住了，有些愣神。
忽然，另一只脚踏在了黑色的部分上，那不是戚轻的脚。
戚轻偏过头，果然是庄霖，她无法感受到庄霖的手，此刻才发觉，那只大手从未放弃包裹自己。
“别急，先把左脚收过来，我们调整一下。”
依旧是和煦温柔的笑容，戚轻神色亮了亮，让两只脚相并，一同踩在黑色部分上。
和庄霖一同踩在黑色部分上。
稍停片刻，两人一同踏出一步，完美地踩在了白线上。
然后，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在相隔距离有些微妙的道道白线上轻盈地穿梭，终于在红灯前到达了对面。
戚轻有些激动，抬起两只胳膊做欢呼状。
庄霖的胳膊，跟着一起抬起，那只大手依旧包裹着戚轻的手。
戚轻看向庄霖，这个完全不在乎周围人怪异的眼光、只陪着自己玩闹的男孩，喜悦已经难以抑制，轻轻飘起在庄霖脸颊轻盈一点。
庄霖伸出另一只手，摸摸脸颊。
什么感觉都没有，却好像又感觉到了很多。
……
“哟，回来了？气色不错嘛。”
宋小江一巴掌拍在庄霖的肩膀上，爽朗笑道，白牙很亮眼，脸很黑。
“嗯，事情解决了。”
“这样，那就好，没死就成。”
“恭喜~”
宋小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身体的本能抗拒他探究下去，但既然庄霖都说解决掉了，那便没多少顾虑了，没有探究下去的必要了。
但他还是偏过身子，安心地呼出一口气，没让庄霖看见。
去让温暖看了个正好。
暖暖的小暖暖顿时迸发出暖暖的笑容。
心口不一~
戚轻更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些感触。
之后便是正常的上课，上课时候老师特意点他起来回答问题，由于是他认真对待的专业课，所以答得并不费劲。
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会特意点他好几次。
事后庄霖才知道，他不在那几天，宋小江替他答到，可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庄霖了。
毕竟庄霖白白净净，而宋小江黑不溜秋。
而且庄霖一直贯彻着上课耽误学习的准则，压根没把学到东西寄希望于大学课堂上，他都是提前通过其他渠道学习的，超出老师授课进度很多很多。
但也至少会稍微在意一下老师在讲什么，不然叫起来回答问题结果连老师在问什么都不知道就尴尬了。
而那个老师则是早就注意到这个不怎么听课点起来回答问题却都答得上来的学生了。
之后也经常会悄悄观察一下这个学生，发现他相当积极地从各种渠道吸收知识，不需要自己操心，而且对自己还算尊重，所以也没怎么管他。
相比其他完全不认同自己的课，上课明摆着就是老子不听自视甚高的学生强多了。
他有时候对那些有些看不起自己课的学生也是感到无语，自己只是按照要求上课罢了，你觉得小儿科你可以不听，装什么，他也是985博士出身，也是这个年纪出来的，谁不知道大学的计算机课是个什么情况，彼此配合下学生拿了学分他完成了任务就行了。
所以凸显出庄霖这个明明懂得很多能力也很强还愿意配合课堂的学生，他其实很满意的。
所以点名的时候一看是个黑球就知道肯定是顶替。
说实话有些担心，这可是他准备带进自己实验室里的好学生，别出什么岔子，便课下叫来宋小江问了问情况。
宋小江只能应付到家里有些事情走得比较匆忙，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也只好暂时观望着。
现在庄霖回来了，看着气色还行，然后就得处理下旷课顶替的事情了，顺便看看脑子退化没。
当然，结果是让老师很满意。
庄霖听着宋小江讲完这些，也是无奈地苦笑了下，也没当回事。
而一旁飘着的戚轻则是在和自己对话：看到没有，庄霖就是这么优秀，等我走了你要放下你那莫名其妙的骄傲想方设法去追他！毕竟原身庄霖可没有现在这个庄霖好接近了，当然还有个因素是现在“戚轻”这具皮囊的中之人是她！
想到庄霖对她的特殊，以及两人在现实和其他梦境中亲昵的关系，她颇有炫耀之意的露出了笑容。
虽然不知道原身能不能听到自己的话，但总归得讲一讲。
但庄霖看到的景象就有些诡异了。
一个女孩横躺着飘在课堂的空中，时而严肃，时而愤怒，一会又温柔，最后变成了傻笑。
庄霖扶额，这妮子，在自己眼前的空中飘来飘去，刚刚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都挡住白板了。
要不是他脑子里记得ppt里的内容他还真没法答，而且还不能去提醒戚轻，这家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不大声喊她是没用的。
“你怎么了？头疼吗？发烧了？”
“我有药~”
“啊没事，有点热，擦个汗。”
“给，纸。”
庄霖看着宋小江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卫生纸，有些下不去手。
“给你，纸巾~”
所以庄霖选择接过温暖从包里掏出来整洁的纸巾。
“谢谢~”
~
……
“今晚你就别在我这里了。”
马路上，戚轻愣在空中，看着庄霖有些出神。
庄霖见戚轻眸子中隐约泛起水雾，想到这个戚轻毕竟包含了一部分原身这个被严重打击到的存在，不可能和现实里一样完全信任自己对她的好感，赶忙边哄她边补充道：“我今早说过，你是极其重要的存在，不只是对于我，我想你可以回家里看看。”
戚轻闻言，收起眼中的水雾，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其实知道庄霖不是厌烦自己，但她顺势演一演便能让庄霖哄她，何乐而不为呢？
“我一开始就是在家里醒来的呀，家里人和往常一样的，”讲到这里，她的眼神暗了暗，“我在不在都无所谓的。”
庄霖看着眼前低落的戚轻，心想再怎么装还是会有一部分原身的，该不知所措还是不知所措，该难过还是难过的。
只不过是根据比例问题影响程度有所不同罢了。
就现在这个脆弱的样子，如果是百分百的戚轻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最后戚轻还是拗不过庄霖，回到了家。
看着面前的防盗门，戚轻有些犹豫，她害怕看到家人依旧一切如常，但又不想因为这个软弱还惹事的自己让他们难过。
想着庄霖的话，她最终还是伸出了手——然后又放了下来，直接往前飘，顺利地穿透防盗门，进入了家中。
飘过玄关，里面的景象映入眼帘，她睁大了眼睛。
灯没有打开，只有黄昏的余晖从窗户映入屋子。
戚锻瑛面色憔悴，捂着脸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耷拉着，夹着一根点燃的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满满都是烟灰和烟头。
一旁的书房大开着门，梁玉洁头发乱糟糟的，眼周的青色很重，昏黄的台灯照着她蜡黄的脸，紧紧皱着眉毛看着墙上挂着的线索板。
线索板正中央订着一张全家福，满脸微笑的众人中间有着违和的空缺。
小戚灵窝在被窝里，沉沉的睡着，小眉毛轻轻皱着，紧闭的双眼下还有泪痕。
戚轻终于忍不住，蹲在原地，呜咽声传来。
沙发上的戚锻瑛猛地坐起来，书房里的梁玉洁不自觉地冲出来，两人对视，看着彼此疲惫的脸上略带惊慌的神色都有些迷茫。
片刻，戚锻瑛又点上一支烟，梁玉洁又回到了书房。
只是心底，感觉十分难受，似乎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却卡在心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存在，我想，不只是对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