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瑜看到那张脸。
绝望了。
因为她想起高中时自己的猖狂，高中那会儿脑子里灌满了水，总之当时她对着对方就是一通说教。
从头到尾完完全全的贬低，说对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再加上她运气不大好，她前脚把人骂人，后脚人家就华丽转身，成为有钱人家的真少爷。
至于她当时嘴里的用来打击对方的工具人，十分巧合的是占据对方人生十几年的假少爷。
这事情实在是抓马，时隔多年，她依旧有钻地藏匿的冲动。
不过，这会儿不是回忆的时机，她什么感受一点不要紧，见面不相识才是最要紧的。
虽然时隔多年她还是把人给认出来，但是她绝对要做到无视、无知、无感。
这会儿做什么都来不及，梁瑜目不斜视就要跟容卓宵错过。
“梁瑜。”
容卓宵出声前，梁瑜心存侥幸，女大十八变，如今的她跟高中两模两样。
仗着自己的变化与时间的模糊作用，她就要与对方当陌路人。
“梁瑜。”
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棱角分明的轮廓，时间为过去的少年增添几分硬朗。
熟悉的五官已经令她感到陌生，一定是陌生的。
“容卓宵！”
她的语气，她的表情，都在表现她的惊喜。
说着惊喜，步子已经退开，默默拉远两个人的距离。
老天保佑，贵人多忘事能体现在他身上，实在是不想去为陈年旧账买单。
梁瑜的忏悔在很多年以前，现在她早就不求和好。
“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像是没有分开的几年时光，像是没有最后的争执，这样温柔的嗓音，这样包容的眼神，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双眼睛看狗都深情。
梁瑜魂飞三尺，面上无多异样，浅笑着说：“挺好的。”
她在心里为自己点赞，说出来的话没有半分结巴。
真有出息，比她设想中有出息多。
梁瑜还以为与应言重逢的那天，她一定冷汗直冒，甚至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总之是颜面尽失。
毕竟在对方还是清贫男高时，她得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把对方贬到一文不值。
“你呢。”
风轻轻吹，容卓宵的视线一直落在梁瑜身上，他笑着说：“不太好呢。”
其实梁瑜也就是客套一下，人家大少爷的人生完全不用她这个小啰喽关心：“嗯…嗯？”
“也挺好的，一起用个饭？”
“啊？不用了，我男朋友等我回家。”
“哦，住哪里，我送你。”
“太麻烦了，我打车就可以。”
梁瑜的心放下大半。
贵人多忘事好啊，容卓宵果然不记几年前的冒犯。
“没事，我开车转一转，熟悉一下沪市。”
豪门少爷配豪车。
梁瑜没得选择，容卓宵给她开了副驾的门。
她倒是想坐在后座，虽然有把豪门少爷当司机的嫌疑，但也好过坐在前头。
副驾被一些女人赋予特殊的含义，看得出来容卓宵身边还没出现这样一个女人。
容卓宵开了导航，梁瑜住的地方在新城区，他随口问道，“租的房子？”
“对啊。”才毕业多久，要是能在沪市买房，那得是什么水平？
他什么时候不食人间烟火了。
哦，他是容家少爷。
不是那个陪她走过小巷，跟她一块走过泥路的应言啊。
容卓宵很有礼貌，路上主动找话题，不让气氛冷却。
在早已认清俩人差距的今日，梁瑜没有什么话再要跟容卓宵说，矜贵少年的礼貌并不能够拉近俩人的距离。
她侧过脑袋，看向窗外。
“怎么来沪市，海城发展不好吗？”
梁瑜以为随便说两句就可以，没想到容卓宵能这般自然搭话，梁瑜目视前方，“沪市机会多，而且，沪市离海城也不远。”
“奶奶身体好吗？”
“老人家，多少有点小毛病，精神挺好的。”
一路上容卓宵开车很稳当，从来不抢秒，又能做到礼让行人。
梁瑜不想跟他叙旧，她有点担心，虽然每一句话回答都很顺，容卓宵没有抛什么难题给她。但是现在与从前的差距，无需旁人的提醒，时刻存在着。
“梁瑜。”
“嗯。”
容卓宵看向梁瑜：“你变得很不一样。”
“也没多不一样，重逢街头，是你先叫出我的名字。”
“我不是在说面貌，是说一些别的。当然我只是很片面的看法，高中毕业后我们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过。”
我对你不再了解，你对我保持距离。
哪怕梁瑜做过心理建设，猛得听到容卓宵的长篇大论，也顿了一瞬，才回答：“确实，一直没有机会。前边就到了。”
梁瑜恍惚看见容卓霄眉眼间的悲悯，似乎带着一些远离世俗的神性。
过去日日相见倒也不觉得如何。
这样一张本在记忆里模糊成为符号的脸，重新浮现，纵然与他不曾有十多年的过往，在相逢时刻她的目光也会在他身上停留。
时光揉平的是容卓霄的倔，而他的善被岁月蕴养。
梁瑜不是什么算命先生，这会儿的心思又完全跟面相扯上关系：“靠边停就可以，麻烦了。”
她这句话后面加一句“老同学”毫不冲突，容卓霄压住无意识颤抖的无名指，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原因，在分离的时间里梁瑜走在与他预想中偏离的道路上。
过去的几年里，他们的生活完全没有重合点。她倒是足够长情，男友还是原来的那个。起初容卓霄确实觉得他人口中的梁瑜如同陌生人一般，如今已经很能够接受梁瑜的变化。回到容家的他，一次一次将自己重塑，在梁瑜无知无觉的时候。
梁瑜没能够将车门打开，车门落了锁。
她转头，对上容卓霄的视线，他动了一下。
梁瑜说：“出租屋比较小，就不请你上去了。”
有一段时间里，看见应言，梁瑜才能够坚定自己是自己生活的主角，并非永远的配角。此景此境却是颠倒，容卓霄叫出“梁瑜”两字开始，重逢打脸的剧情就自动触发，而她在这个剧本里是十足的小丑。
不在她人生蒸蒸日上的时候重逢，不在她得偿所愿时重逢。
偏偏是她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