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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与葛洪二人刚在司空府门前下车,却见几名家仆抬着细麻布遮盖的门板从侧门走了出来。待走近时,一阵恶臭扑面而来,令周信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正待转过身去,却见一阵风将细麻布吹落,露出了一具张具烧得焦黑的尸体,那尸体被烧得黑炭一般十分可怖,令人看了不禁作呕。

那管事之人忙大声喝斥道:“没长眼睛的东西,还不快将麻布盖上。”

几名家仆手忙脚乱地将麻布盖上,将两扇门板抬上等在旁边马车车厢,那驾车之人一扬鞭,便一溜烟向南驰去。

周信暗暗叫了声晦气,心想大清早的竟然在这碰到死人,于是转过身去朝地上悄悄吐了下口水。

那管事的孙管家眼尖,一下子认出来了周信,忙上前来请道:“周公子早安,没想到你这么早大驾光临,我家老爷也才刚刚起床来,我这就进去通报。”

周信指着拉尸体的马车背影道:“府上可是有事发生,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方便,怎么不方便呢!”孙管家面上先是面色一冷,但转瞬便满脸堆笑道,“昨晚两名下人醉酒后失火被烧身亡,当下已经处理妥善。刚好被两位公子看到,还望见谅。”

“哦,原来是失火。”周信心想自己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孙管家往里请道:“两位公子里边请,请先在耳厅稍候。”

周公子请随我进来,先在这边稍候。

周信道:“那就烦请管家大哥对司空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江东周信与葛洪二人前来拜访。”说完后,周信、葛洪二人随孙管家进了府门,在耳厅内静候。

不多时,便有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上前来揽臂相问,周信料定老者是司空张华,便赶忙依礼问候,并向张华介绍了好友葛洪。

张华与葛洪互相施礼,闲话几句罢了,便亲切地带着两人朝客厅走去。待分了宾主之位坐定,张华说道:“老夫与令祖父同朝为官多年,与他私交甚笃。令祖父所着之《风土记》一书,记叙江东之地风土人情详尽,对老夫所撰《博物志》颇有启发。今日里看到了周公子,便一下子又想起令祖父昔日神采。”说罢,语中颇多伤感。

周信不愿张华因谈及祖父而伤感,便忙叉开话题道:“前几天承蒙司空大人见召,不知所为何事?”

张华笑道:“一来你是故人之孙,又是救驾功臣,来这洛阳城中多日,我想略尽地主之谊与你把酒言观;二来前几日贾侍中送来《烂柯谱》,说此谱为你所献,因此谱牵涉老夫府上一件旧事,因此老夫想要请你来解惑释疑。”

周信听罢心中勃然大怒,心道这贾谧当真不是东西,那《烂柯谱》明明是自己借给他看的,他不还给自己却转送给了司空张华做人情。但此刻不是发火之时,他知这棋谱牵涉到张华府上的一件旧事,便将自己在长生观静室中如何发现棋谱之事如实相告。

张华听罢惊奇不已,叹息道:“当年老夫因为痴心棋道,有客为我献上这副《烂柯谱》,我自然是喜不自胜,在书房中细细观摩一夜。孰料第二天,这棋谱竟然不翼而飞。我当时动了怒意,便命管家去追查此事,结果,结果惹出了一件令人不快的事,而这棋谱最终也没能找出来。没承想,这棋谱竟然在那长生观的静室墙砖之中,此事想来真是愈加令人不解。”

周信听他说到惹出不快之事,心知多半是因为丢了东西盘查下人惹出事端。但见张华不愿明言,个中事由也便不再细问,只是贺道:“现在这件棋谱物归原主,司空大人也可以安下心了。”

张华摇头道:“此物非彼物,又何来物归原主一说。我请周公子来,一则问清事由,二来要将此物还你,这才是真正的物归原主。”

周信对贾谧借花献佛之事颇为不快,见张华说要还自己棋谱,心生一计便对张华说道:“司空大人,这不过是张棋谱罢了,没什么还不还的。依我之见,你不妨叫来府上抄书之人,将这棋谱抄上几十上百份,然后公诸同好送给洛阳城中爱弈之人。这样就把独乐乐变成了众乐乐,让大家都开了眼界,岂不快哉!”

“妙哉!妙哉!这样绝妙的神仙棋谱,吾辈又怎能独占呢!周公子当真是兼爱天下之人,我按你所说的,让人去抄录便是。”张华抚掌赞罢,举起茶盏敬周信、葛洪二人道,“当真是江东多豪俊,老夫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

周信、葛洪二人赶忙举杯同饮。

饮罢,张华笑道:“只是如此一来,我便把周公子机缘巧合所得的宝物,变成了天下人的宝物了。老夫心中有愧,不知该如何弥补周公子。”

周信本就是抱着来看龙筋弹弓的念头来的,见他提到自己失了宝物要弥补,便痞痞一笑道:“既然张空大人开口了,那我就不像模像样客气了。我听说司空大人府上有一宝物,是你故人所赠,如今被封在匣中从不轻易示人。不知司空大人可否取出,让我周信看个明白?”

张华听罢先是一愣,现出诧异神色,片刻后才笑道:“原来周公子也知道这件宝物。老夫已经将它束之高阁多年,既然周公子想看,我命人取来便是。”说罢解下腰间黄铜钥匙递给孙管家,吩咐道:“去库房里,把那宝物取出来吧!”

“喏!”孙管家拿着钥匙快步离去。不多时,便拿着一个四尺来长的木匣献上。

张华接过匣子摩挲片刻,这才递给周信,说道:“世人都以此物为宝,孰不知兵者不祥之器,不得轻易示人。周公子,还请小心打开。”

周信见这匣子长约四尺,落手又极重,心中不禁疑惑这龙筋弹弓为何如此之重。待轻轻打开木匣盖子,伴随着一道寒意扑面而来,一枚三尺多长的宝剑便露了出来。

“咦,原来是柄宝剑!”周信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木匣如此形状,也明白他所说的宝物与张华所说的宝物并非一物。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见那宝剑外形朴拙,便拿在手中将它打开。

一道寒光破剑而出,令周信不觉眼前一闪,他急忙用一只手掩着眼睛。待定下神来仔细一看,却见那闪着寒光的剑身上,镌刻着两个似鸟非鸟的古朴文字。对于这两个字,周信是一个也认不得,只得尴尬而不失微笑地望着张华。

张华看出周信不识宝剑上的鸟虫篆字,当下也不说破,便笑着解围道:“这把干将宝剑,周公子想必早有耳闻吧。”

“干将?!”周信万万没想到,此刻他手中所捧的这把宝剑,竟然是传说中的干将宝剑,只是不知此物为何在张华府上。他心生好奇,便以手指去摸那剑锋是否锋利。

“万万不可!”张华慌忙大声止道。

周信待收手之时,却感到拇指间一阵刺骨疼痛,待翻过手来看时,却见手指早已被割破,暗红色鲜血自指间涌出。

葛洪忙走上前去,命周信掐着拇指根部位置,然后用手帕将他手指仔细包扎。

“唉,都怪老夫提醒的晚,让周公子你受伤了。”张华语中满是歉意。

周信手指虽然被割,但见识到此剑着实锋利,对这宝剑是干将宝剑便信多了几分。他顾不得疼痛,连珠炮般问道:“司空大人,这真是干将宝剑?这把宝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对了,干将不是跟莫邪是一对的嘛,那把莫邪宝剑又在哪里呢……”

张华对周信发问无法立时全部回答,只能待周信停顿后,这才缓缓笑着说道:“此事说来话来,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既然周公子有兴趣,那我说给你们听便是。”

顿了顿,张华说道:“当初江东未定之时,老夫夜观天象,见那斗、牛之间紫气甚旺,便邀来太史令相询此事。太史令看罢,说那是东吴王气所在。当时孙皓无道,吴国人心浮动,老夫自然不肯相信此等王气之说。后来听闻豫章人雷焕精通谶纬天象,便邀他同观此象。雷焕观罢说道,此非王气,这是宝剑的精气上贯于天。老夫听罢便想起年幼之时术士相面,说我终将身佩宝剑位列三公,对此宝剑便有了志在必得之意。当时伐吴在即,我心知此番伐吴定可一战功成。于是便留雷焕在府上厚养,待平定江东之后,委任他到剑气所发之地丰城为官。雷焕到得丰城后,在牢狱中下挖四丈得一石匣,里面装的便是干将与莫邪两把宝剑。他派人将雄剑干将和北岩土送到洛阳给我,而把那雌剑莫邪留着自己佩戴。老夫身边之人劝我向雷焕索要雌剑,以使双剑合璧。我心道此等天生神物,又岂能为我一人独得,便决定不向雷焕索剑。又念及他寻剑有功,又派人取来华阴赤土,送到丰城供雷焕拭剑。老夫意外得获此等宝剑,恐那贪宝之人觊觎,便命人做了剑匣锁在库中珍藏,只是偶尔取出观摩一刻。此事连我府中都无几人知悉,却不知周公子如何知晓了?”

周信听张华发问,只得笑着解释道:“司空大人,我只说想要看你府上宝物,又没说要看这把宝剑。因此对于这把干将宝剑的由来,我也是刚刚从司空大人口中得知罢了!”

“啊!”张华惊大了嘴巴,呆了须臾,这才捋着雪白胡须爽朗大笑,“哈哈哈哈!此物非此物!如此说来,是老夫误会周公子意思了!”

“不过我也因司空大人的误会,得以一睹这干将宝剑的真面目,也算是因错得福了!”

“好一句因错得福!周公子的确是福星高照之人!哈哈哈哈!”张华又是开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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