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之后，安东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尸体。
一具人类的尸体，一具半身人的。
令人欣慰的是，他俩不是死在彼此的剑下。不，他们都面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起来都是在逃跑，并不幸地被人从背后杀死。
从两人的伤口看，他们不是死于刀剑，而应该都是死于怪物，也就是水鬼。在人类尸体上，还有水鬼进食的痕迹。
敦麦希所说不假。
看样子，这就是两位死在水鬼手下的最新遇害者，半身人手里还拿着一只小钱袋。
一只纤细的手，拍了拍安东的肩。是敦麦希，他也发现了尸体。
艾恩西迪对着半身人尸体手中的钱袋指了指。见安东没有要的意思，他伸出手毫无顾虑地捡起了钱袋，把里面的内容倒进了自己的手心。他和同族一样修长纤细的手指，点数着十几个杜克特钱币。
在尸体后面，是一个更大的空间。水鬼也许就在那埋伏着。
之前的两位死者，在死后用自己的尸体指出了它们埋伏的地点。
安东甚至都闻到了水鬼的水腥气。
安东拿过敦麦希的火把，将火把举在身前，走进了房间。如果水鬼在埋伏，它们的第一波袭击会被火焰干扰。
猎魔人脚步灵活地拐进房间，迅速回身将银剑对准身后的角落。出乎意料的是，安东没有等来水鬼的袭击。
事实上，他连一根水鬼的毛都没看到。
安东继续举着火把，在幽暗的下水道空间中，寻找着埋伏者的所在。
晦暗的光线之下，角落中仿佛鬼影重重。
空气中水鬼的味道依旧浓烈，夹杂着浑厚的血腥味。
在安东身后，敦麦希也走了进来。然后是后面的其他人。
就在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的时候，巴里德突然摔了一跤，他低低地痛呼一声，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发出一声惊慌的惨叫。
他的惊呼在一片幽静的下水道中，传出老远。
安东翻了个白眼，回过头才发现了绊倒巴里德的东西是什么。
在坐在地上的巴里德旁边，是一具水鬼的尸体。这还是一只溺毙者，是水鬼中比较有威胁的一类变种。
这家伙的死因不是刀剑，或者魔法，而是被什么钝器砸碎了脑袋。留下的伤口着力点明显，像是流星锤或者剑柄这样有凸出部位的武器砸的，而且力量惊人。
在这只水鬼的另一侧，还躺着四五具水鬼的尸体。他们身上是一样的钝击伤痕。
从战斗痕迹推测，这些水鬼照例想埋伏杀死了它们的人，但埋伏很不成功，这来犯之人还轻而易举地打碎了它们的脑袋。
埋伏的水鬼既然已经躺这儿了，那么杀死它们的人，其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谢谢。”安东朗声说。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下水道中传出很远。
其余几人奇怪地看着他，巴里德更是觉得猎魔人是不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然后，前方的阴影中，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举手之劳。”
在一行人的注视下，阴影中的男人镇定地走了出来，走到火把光芒能照亮的最远范围，施施然站立停下。
安东却可以看清他。这个男人用一件长披风很好地掩盖住了自己的身份，脸上还蒙着强盗一样的包嘴布。安东只能看出，他个子很高，身材壮硕，一双露着的褐色瞳孔，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
他没有带武器。不知杀死水鬼的那把钝器，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不过，也可能他还有帮手，藏在某个角落。
安东胸前的猎魔人徽章，开始以比之前加快了一些的频率晃动。这让安东明白了过来，对面应该就是今晚的交易对象:那位神秘术士。
之前他以为的徽章扰动来源，原来不是水鬼，而是这个术士。
陌生术士扫了一眼一行人，目光在巴里德身上停留了一瞬。但当安东正要继续窥视术士时，术士的目光转向了猎魔人。
从他的眼神中，安东立即明白，对方知道自己可以看的清他。
“来了个猎魔人？令人惊讶。”陌生术士说:“我听说你们不碰这类营生的。”
安东犹豫了下，搪塞说:“人总要谋生。”
术士没有回答，嘴角露出一丝玩味。
巴里德急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换上亲切的口吻说:“亲爱的朋友，你的老朋友巴里德来赴约了，祝你继续高升。也希望我们的宝贝能让您开心。”
术士看向他，无谓地摆了摆手，说了句:“你说的东西呢？”
巴里德急忙给安东使了一个眼色。
安东缓缓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个包裹，里面正是他之前找到的古代奥伦币。安东把包裹在手里掂了掂，从中掏出一把。
“我先给你这些？”安东也不太懂交易的流程:“剩下的收到钱再给。”
术士把眼神对准了他，那双算计的棕色瞳孔扫了猎魔人一眼，然后他用冷静的声音回答道:“可以。”
安东正要把手里的古币，交给巴里德递过去，但这术士做了一个手势，他袖子里银光一闪，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空中接过了这十几个阿布丹克奥伦，让它们悬浮着朝术士飘去。
安东胸前的猎魔人徽章，晃动个不停。
术士抓住古代奥伦，手指间魔法的光芒又一闪，仿佛在古币上过了一遍。
“嗯。”术士说:“确实是阿布丹克奥伦，跟上一批的质量一样。”
“当然，”巴里德巴结地说:“您肯定知道，我在古物这块的眼力~”
男术士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安东问:“你是在哪找到它们的？”
安东正要回答，但突然想起，发现这些古代奥伦的山洞，就在帕西瓦尔叔叔的矿井旁。虽然，安东永远也不会喜欢那位老侏儒，但为了帕西瓦尔，他也不该把这个一眼看上去就麻烦不断的术士引到那去。
于是，安东简略地回答:“亚甸。”
术士撇了他一眼，把目光看回手上的古币，随口说道:“确实有可能。也许是阿特里的温格带来的，或者他的随从们。这杂种。”
他的手指转动一下，古币都不见了。安东的猎魔人徽章在平稳地晃动，这是术士灵晕带来的正常反应。他刚才没用魔法。
安东咳嗽了一下:“钱呢？”
术士没有一丝不耐的神情，而是再次比了个手势，一个皮箱子从阴影中飞出，直直落在安东面前，发出一声闷响。
不知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点吧。”术士古井无波地说。仿佛拿出这一箱钱，对他而言，是再小不过的一件琐事。
安东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打开箱盖。一道金光，染上了他和凑过来巴里德两人的脸。
巴里德已经忙不迭地开始点钱了。最上面的两个钱袋打开了，下面的则是安东最近常见的一百克朗一袋的钱袋。
如果数目没错，这里有近一千五百克朗。够安东累死累活几年的收入。
安东忍不住将一只手伸进箱子，感受了下金钱滚动在指间的感觉。
在他身后，其他人也都绷紧了呼吸。他们没想到安东做的买卖这么大。
“没错。一千三百八十克朗。”巴里德站起身，声音微微颤抖。
安东深呼吸一下，把手里的金克朗，放回箱子，然后盖上了盖子。哪怕是出身宽裕的帕西瓦尔，在他身后也咽了口口水。
安东松开了手中古币的包裹，术士手指一动，这个包裹也向他飞去。巴里德小跑到术士面前，殷勤地帮术士代劳点数。
安东坐在装满金克朗的箱子上，突然感到一种不真实感:自己这就发横财了？一千克朗！今年凯尔莫罕要过个富足的冬了。
为了驱赶这种不真实感，他又打开箱子，重新点数了一遍。不是对数字不确定，毕竟巴里德数了三遍，而是需要金克朗的质感，驱散这种不踏实的感觉。
这些钱币冰冷而坚硬的质感，让安东心上踏实了不少。
安东看向在巴里德火把的光线下轮廓半明半暗的陌生术士，他胸前的猎魔人徽章在微微晃动着。
这个家伙是拉德克里夫的可能性，正在直线上升。毕竟，只有一位主宰着王国命运的宫廷术士，才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一点都不心疼。
陌生术士让巴里德点数着，显然非常笃定矮人不敢蒙骗自己。他解剖刀一样的目光，则扫视着安东与其他人，就好像一只看着鬣狗群争夺腐肉的优雅雄狮。
随便吧，安东想着。只要能赚到这笔款子，你在这朗诵诗歌都行。
巴里德的银行业务能力不错，很快就已经清点完毕，加上之前交接了的古币，正好一百三十八个阿布丹克奥伦。
术士拿过包裹，身体向阴影中退去。
他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只有轻便的猎魔人才能听到的脚步声，消失在下水道的远端。
巴里德吹了声口哨，招呼着一行人也赶紧抬上箱子离开。下水道可不是正常人的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