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哥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严梦已经二十，长高了长大了，出落得闭月羞花，眉眼间倒有几分严笑卿的影子。
院子里，南宫寻躺在一把竹椅上，摇着扇子纳凉，闻言微微一笑：“可能回淮安去吧。”
严梦不解：“这宅子不是已经买回来了？你要么去和严豫要一笔钱，他应该会给你的，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待在京城，为何要回淮安那样的穷乡僻壤去啊？”
南宫寻继续摇扇子：“淮安清静，不像京城这么闹。”
严梦无奈地摇摇头：“我都和你说了，严豫如今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他，你偏不信。”
“我信。”南宫寻撑着身子坐起来想去端茶杯，严梦连忙代劳。南宫寻接过茶杯朝她一笑，“我哪有不信。我只是想听到一个答案，如今听到了，心事也算了了。”
严梦咬了咬下唇：“南宫哥哥，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你当初那样为他，真的不值。我爹早就说过，他说那孽障就是个狼崽子，养不熟的。你看，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到头来领情吗？感激吗？”
南宫寻喝了半杯茶，将茶杯递给严梦，坦然：“领不领情是他的事，我原本也没指着他感激。”
“那你图什么呢？”严梦不忿，“当年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那样的关系，连家里的下人都说你是个让男人骑的兔儿爷，他们那么羞辱你，严豫却半点都不知情，你难道就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南宫寻闻言，两眼一闭，又倒回椅背上，继续给自己摇扇子。
严梦放好茶杯，小声道：“对不起，南宫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我只是……哎！我想想都为你不平！”
“小梦，别想太多了。有的事，既然做了选择，那就要付出代价，又没人逼着我那样做，没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南宫寻语气稀松寻常，又道，“你也太小看严豫了，你说他半点都不知情？他那么聪明，如今又有权有势，哪还有他想弄却弄不明白的事？当年种种，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听到此处，躲在围墙外一棵大树上的严笑卿，心里猛然一紧。
他确实早就知道了。
就在去年。
在他手上有了一些权势的时候，想查当年的事其实一点都不难。严家的人唯利是图，他都无需威逼，单凭利诱，便有人将当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抖了出来。
——当年那一日，南宫寻将严富和严杰叫走，对他们说，严荣是他杀的。
严富和严杰震惊无比，转而是不信。严荣虽然不学无术，但南宫寻一个残废，怎么可能杀得了严荣那么大块头的男人。
南宫寻便出言提醒，让他们别忘了自己是个用暗器的高手。
他们仍是不信，严富便逼问他为何要杀严荣。南宫寻便说，因为自己和严豫的关系被严荣发现，这要是传出去，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严豫都十分不利。他和严荣好言相商，严荣偏偏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要将他们苟且的事捅到戚将军面前，于是他只好下了死手。
为了给出一个交代，南宫寻承诺会将南宫家的家产全数奉上。
——这是严笑卿去年派去的手下查到后来回禀的。
和严笑卿料想的差不多，严富和严杰当日肯放他走，一定是在确保能收到足够多的好处的情况下。
可是他想不通，严富和严杰就算肯应允，南宫寻后来又是如何说服严继梅和严夫人的？
毕竟死的是严家的二少爷，又不是随便一个下人。
严家只是贪得无厌，又不是真的缺钱。
就算他离开了临州，严家的人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来闹？
这个疑问盘桓在心头，像一根刺，他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查，生怕查出了不得的内幕。
结果，他仍是按捺不住去查了，从临州知府口中，得到了真相。
一想到那个真相，严笑卿的心口不由开始隐隐作痛。
曾经无数次，他想，等他找到南宫寻，一定要当面问一问对方：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他付出那么多？
可当他终于和南宫寻相见，却根本问不出口。
心虚到连问都不敢问。
有的事，原本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内心煎熬自责，总归能够扛过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南宫寻居然这么了解他。
这感觉，比南宫寻当面恶狠狠扇他几个巴掌还要让他难受百倍。
若是南宫寻能做得出——以过去的恩情要挟他这样的事。
他反而能够轻松。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背负着那么深重的亏欠，好像他浑身上下都写满大大的“债”字，这辈子都还不清。
越想，心中的大石压得越沉，严笑卿觉得连呼吸都捎上了刺痛之意。
真的很想立刻冲进去把南宫寻骂醒，大声对南宫寻说：我真的不值得你这么做啊！
他不配。
真的不配。
南宫寻要走了，回淮安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去，就像当初被严富悄悄送走那样，可能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严笑卿失魂落魄地走在清冷的长街上。
这样也好。
走了也好。
想着，他烦闷得整个人都要裂开，回府牵了自己的马一路疾驰出城，漫山遍野疯跑了一整晚。
此后几日，他派人暗中盯着南宫寻的动向。
是夜，天空飘起了薄薄细雨，严笑卿正在自家书房中和几个手下商讨秋猎之事。忽然有手下来禀，说南宫寻已经收拾好包袱离开了南宫家大宅。
严笑卿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拧成串的疙瘩。
让几人先行离开之后，严笑卿坐在窗边看雨，单手摸入衣襟，一遍又一遍描摹着胸口玉佩的形状。
理智告诉自己，南宫寻走了最好，不然再纠缠下去，怕是连过往仅存的一点美好都会被毁掉。
心却像被掏出来放在油锅里煎。
突有一道惨白的闪电撕开夜幕，严笑卿惊了一跳，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终是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大雨中。
“大人！您去哪儿啊？”管家眼尖，恰好瞥到一个飞快的身影奔过，拿着伞急急忙忙追到大门口，却不见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