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宝塔附近的水池中，严笑卿的长袍下摆散开漂在水面上，远远看去像是一朵盛开的血莲。
“啵……啵……”
时欢虚弱地倚在严笑卿怀里，碍于身上缠着的龙尾太过粗壮，时欢想拿脸去蹭他的胸膛都够不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歪着。
眼下是第二日正午时分，祭月大典已经结束，而吸足了月下热浪的赤龙，此刻正是精力十足。
赤龙盘踞在池岸边，半截身体泡在水中，双眼紧闭，血色的爪子张开牢牢扒着地面，龙尾则是依旧紧紧缠着时欢。
而已经离开真身一整晚的严笑卿，除了身上有点冷之外全然不受影响。此刻他正将切好的小肉块喂进时欢嘴里，给这条数次晕厥过去的人鱼补充体力。
时欢脸色苍白，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美味都吃得力不从心，一整夜加大半日下来都是这样，偶尔会痛得受不住叫两声，余下的时间都是这般有气无力，半死不活。
“时欢，看。”严笑卿从水中抬起自己的手，一只从宫外飞来，满是好奇盘旋了良久的蝴蝶便轻轻落上他的指尖。
时欢的眼皮仍是红肿未消，闻言颇为费劲地睁开眼。
“好不好看？”严笑卿托着蝴蝶问。
但见时欢美丽的紫色瞳孔之中，倒影着蝴蝶轻轻扇动翅膀的画面，确实是极美。
本想逗逗这个小东西，毕竟美丽的事物任谁都会喜欢。
谁知时欢看着看着，眼底忽然浮现出一丝狠戾，竟飞快出手一把捏住落在严笑卿指尖的蝴蝶。
严笑卿微微一愣，眼睁睁看着时欢手握成拳，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那只蝴蝶捏作粉碎。
时欢松开手，扑簌簌的粉末落入池中，眼底的狠戾随即褪去，伸着胳膊不满地喊：“严豫！抱！”
严笑卿眉心紧拧，往它脑门上推了一把：“你把蝴蝶捏死做什么？”
特意抓来给它看，它却半点面子都不给，就这么捏死了。
时欢捂着自己的脑门，气势汹汹争辩：“啵！蝴蝶碰到严豫的手了！讨厌！啵啵啵！时欢讨厌蝴蝶！啵！”
严笑卿心生不悦：“你的意思，本尊还不能碰别的东西了？只能碰你？”
“啵！”时欢愈发来劲，捏着两个拳头喊，“严豫碰时欢！严豫不碰别的东西！啵！严豫！抱！”说着便张开怀抱要扑过来。
严笑卿偏不让它得逞。
赤色的龙尾卷着时欢拉开了一段距离。
“啊啊啊啊啊！”时欢一阵惨叫，身体随之在水中痉挛起来。
“嘶……”严笑卿猝不及防，嘶了声。
龙尾松开了一些。
时欢垂着脑袋，“呜”的一声，又开始掉珍珠粒子。
严笑卿实在被它哭得烦不胜烦，而且方才被它身体痉挛之时那一夹，自己也很痛。
“死肥鱼，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呜……”时欢泪眼婆娑地去看盘踞在岸边的赤龙。
赤龙浑身遍布着鲜红龙鳞，每一片鳞甲都快有时欢的脑袋那么大，在阳光下闪烁着锋锐的血色冷光，单是看着就很凶煞，很可怕。
时欢却半点都不畏惧，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龙脖子上：“打严豫！打严豫！讨厌严豫！时欢好痛呜呜呜……”
严笑卿心中不由一惊。
这条蠢鱼居然知道赤龙是他？
惊得都忘了训斥时欢的大胆之举。
其实时欢根本没使多大力气，上半身本来也使不出力，却泄恨一般，一连往龙脖子上打了好几巴掌，反而将自己的手掌打得红彤彤的，于是更加委屈，哭得愈发伤心：“哇！”
严笑卿实在拿它没辙，一想到还要这么熬上一日半晌，头都大了。关键它要再这么哭下去，没准真会一命呜呼。
严笑卿再次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昨晚想的是，既然时欢是条鱼，那么他自己也该用真身才算礼尚往来，不然若是用化出来的人身，总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眼下事实证明，实在是失策。
龙尾卷着时欢又将它拉过来了一点，严笑卿两条手臂捣换了数次才将时欢和龙尾一起搂在怀里：“死肥鱼，再哭就丢了你，不要你了。”
“哇！！！”
严笑卿耳膜都被震得发痛，良久才微叹一声：“好了好了，不哭。”轻轻拍抚着时欢的背，“时欢要听话，要配合，表现好的话，本尊便带你去人间游玩，嗯？”
时欢果真不再哭，揉着眼睛问：“严豫和时欢一起去吗？”
人鱼根本不知道人间是什么，唯一关心的只是妖尊会不会陪在自己身边。
“嗯。”严笑卿应声。想到人间，自己似乎已经三千多年没去过人间了。
想当初，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头一次去人间还是哥哥带着自己去的。
那时……
久远尘封的记忆刚要被唤醒，怀中的人鱼忽然又不安分。
时欢蹭啊蹭，试图挣脱严笑卿的怀抱，更想挣脱那条紧紧缠在自己身上，根本无法挣开的龙尾。
严笑卿松开手臂，只见时欢费力地朝反方向游去，即便身体被龙尾缠得像个蛹，依然用瘦弱的手臂不停扒水。
于是严笑卿松了松尾巴的力道，时欢这才气喘吁吁地游到目的地，趴在池岸边抬着脸，仰望着那条双目紧闭的赤色巨龙。
“时欢不打严豫。”说着，时欢拿手掌轻轻摸了摸巨大的龙头，脸贴过去，在龙须靠近鼻子的位置亲了亲，“啵。”
无比温柔，无比虔诚，像是信徒在参拜神明。
看得严笑卿心中一阵怪异别扭，随即再次将时欢卷过来警告：“死肥鱼，本尊的真身是你说碰就碰，说亲就亲的？”
“啵！”时欢想还嘴，眼珠转了转却道，“严豫，角破了。严豫的角破了。”
严笑卿愣了愣。
时欢不说，他几乎都忘了这回事——自己亲手掰掉龙角去和灵石交换答案的事。
赤龙的角生得形状可怖，巨大又张扬，尖端带着血色，若不细看，肉眼很难分辨出那对龙角之上，其实有人为缺损的地方。
“严豫痛，痛痛。”
严笑卿的脸颊被时欢冰凉的手捧住。
眼前是时欢闭上眼睛，逐渐放大的面庞。唇上被很轻很柔地碰了碰，压了压，鼻息里窜进属于人鱼的味道。
“啵啵啵，不痛。”时欢嘿嘿笑着，又贴了上来。
严笑卿听到自己不知何时乱了分寸的心跳声，等到反应过来，胳膊已经不由自主地将时欢紧紧勒进怀中，凭着本能夺回主导权，封死了它的唇。
时欢又大哭起来，两只手不停在他身上拍打抗拒。
龙尾却越缠越紧，严笑卿一口咬在时欢脸颊上：“死肥鱼，不准叫。”
“时欢痛！讨厌严豫！啵啵啵啵啵！”
严笑卿嫌吵，再次吻住它的唇。它瘦弱的躯体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揉碎。
“你应该高兴，本尊的龙元是何等珍贵之物，高兴知不知道？死肥鱼。”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