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放在膝盖的指尖收拢，眼睫垂落，她敛下所有情绪。
周庭南言简意赅：“前几天碰见的。”
“碰见的？”闻翌反复咀嚼这三个字，却是没说信不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父，勾唇一笑：“那还挺有缘分的。”
周庭南没接话，看着并肩而坐的闻翌和宋瑜，“和好了？”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问闻翌，目光却是扫过了宋瑜。
宋瑜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头低得更低了些。
闻翌笑着开口：“嗯，就是一点小矛盾而已，哄哄就好了，是吧——”
他目光斜斜睨过一眼宋瑜。
宋瑜喉头滚动，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是。”
周庭南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直直要望进人心底，薄唇轻提，语气淡淡地说：“恭喜。”
宋瑜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偏偏，这会什么话都没法说，只能笑容僵硬地接下这声恭喜。
私事聊完，就该聊正事。
宋瑜对于医疗方面的事懂得不多，但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也大概能判断出来他们在聊什么，包括后续的发展和利用，还有和其他更权威的国际医院合作等等，每一步都落到了实处。
可以说，只要前期能建立起来，赚钱不是问题。
但，这个问题解决，就有了新的问题。
闻翌停顿片刻，问：“要是这样的话，其实宋家并不是必须选项。”
周庭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没说话，宋父脸上却更加难堪，因为闻翌说的是事实，宋家没有那么重要，是随处都可以被踢出局的存在，他们唯一的价值——人脉。
不过，其实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人没有几个人脉。
叩叩两声。
宋瑜抬起眼看过去。
宋林璐端着托盘过来，脸上洋溢着客气灿烂的笑，目光沿着桌面扫过，把托盘放在茶几中间。
“你们先吃，楼下还有。”她言笑晏晏。
宋父眼珠子一转，软了声音：“现在时候不早了，璐璐你让家里佣人收拾一下客房。”
宋林璐看了一眼周庭南，抿了抿唇，飞快点头下去安排。
这点招数，是个人都看得明白。
完全不顾宋瑜的立场，一定要把周庭南留下来。
闻翌斜斜睨过宋瑜一眼。
视线戏谑而嘲弄，不疼，却足够让人难堪，如同一巴掌直直扇在了宋瑜的脸上。
宋父说着，还虚伪地过来看向宋瑜，道：“小鱼你也很久没有回来住了吧，要不然今夜也留宿，你的房间，我们都留着的。”
宋瑜轻声拒绝：“不用了，我还有工作，要先回去加班。”
宋父不虞道：“你那个工作值几个钱？还不如辞了，学学你妈，老老实实在家里当闻太太。”
宋瑜眉心微蹙。
茶盏磕碰到桌面，发出清脆一声响。
宋瑜倏然抬头看过去，正好看见周庭南屈起大长腿，黑黝黝的瞳孔自眼前一扫而过，神态平静而自然，他平声开口：“正好我想起我也还有事，留宿的事就算了。”
内地再多暗潮汹涌，表面还是风平云淡。
闻翌不动声色地说：“我和小鱼也还有事，就不留宿了。”
宋父后知后觉想到什么，神色划过一抹不自然，半晌解释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说小鱼这孩子不懂变通——”
一次两次就算了。
这是宋父第三次当着闻翌的面，说宋瑜不对了。
闻翌笑吟吟道：“爸，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意见？还是说你对闻家有意见？”
宋父忍不住变了神色：“怎么可能。”
“那怎么三番四次给我难堪。”闻翌语气轻飘飘的，言辞却异常狠辣：“还是说，你觉得攀上了周家，闻家这个亲家就不想要了。”
宋瑜下意识看了闻翌一眼。
她不觉得闻翌这是在帮自己撑腰。
要是闻翌真的想帮自己撑腰，早在刚刚就站出来了，现在不过是在周庭南面前落了下风，不爽而已。
宋父竭力解释，赔笑。
闻翌却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他抬头看向周庭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不知道看见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来，半晌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说着，他看向宋瑜。
宋瑜跟着起身，客气点了点头。
日记本不在宋家。
她也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两人下楼的时候，正好撞上上楼的宋林璐。
宋林璐到底是被宋父宋母养得太好了些，脸上表情都是不会藏的，在看见他们下来，却没看见周庭南时，唇上直接带上了一抹欣喜和得意。
“姐姐、姐夫，你们现在就走了？”
宋瑜平静道：“还有事。”
宋林璐：“那就不送了。”
宋瑜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敷衍了两句，和闻翌一并出了宋宅。
站在门口，她停下脚步。
“今天谢谢你。”平心而论，闻翌还是帮了她很多，这句感谢他能够收下。
闻翌视线落在宋瑜巴掌大的小脸上，意味不明地问：“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你？”
宋瑜没说话。
视线微微错开，定格于不远处巷口的女人身影。
忽而，她上前几步，仰起头看向眼前的闻翌。
两人距离拉得很近。
白净小脸在路灯折射下愈发明亮，她的眼睫眨了眨，干净澄澈的瞳孔盛满点点星光，似是要把闻翌的身影都笼罩进自己的眼底。
她语气太轻，如同一缕缥缈的烟，“都过去了，我也不在乎了。”
话是这么说，宋瑜的声音却染上一点难过。
闻翌微微晃神，下意识伸出手，“我……”
“闻翌。”独有的娇软女声横穿过夜色，打断氛围。
宋瑜后退半步，抬起眼睛看向闻翌，道：“有人来接你了。”
闻翌扭头看去，声音冷淡了不少：“你怎么过来了？”
沈见月委屈地抿了抿唇：“我给你发了消息，看你不回我，我就过来找你了，我打扰你和瑜姐了吗。”
“没有。”宋瑜说：“你们先聊，我打的车到了，先走了。”
闻翌皱眉，正要说什么。
沈见月一把抱住闻翌的胳膊，眼睛提起，她看向闻翌奈，如同小动物一样在发着抖。
闻翌这会才注意到沈见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连衣裙，小脸乌青，冻得发抖，却是一字不吭，倔强地看着他，像极了怕被主人丢走的小动物。
一个晃神，闻翌放软了语气：“穿得这么少出来，不怕冻着？”
沈见月摇了摇头，低声说：“闻翌，我答应你，我愿意打掉这个孩子，也可以不进闻家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你，求求你别抛弃我……我真的只有你了……”
“而且我还可以帮你，帮你重新得到瑜姐的心。”她可怜兮兮道。
闻翌没说话，神色缓和。
他带着沈见月上车，驱车离开。
片刻，宋瑜从阴翳里缓缓步出，面容冷清淡漠，哪还有刚刚面对闻翌的示弱。
打开手机，她看了一眼正在开过来的网约车。
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
宋瑜站在路边等。
周庭南的车却在这时开到面前。
宋瑜抬眼对上后视镜的人，嘴唇不自觉抿了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