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英一直在想怎么查这个事,怎么解决。电视看的多了,难免想的多一些。
唯独没想到,市场管理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那个人正好是市场管理处主任,姓李,叫李亮。沈建珍来报告情况的时候,李亮还将信将疑。
但是宁信其有……李亮过去一看,熨斗插着电源,已经开始发红了。如果一直没人发现,等到半夜,必然起火。
这种电器起火,想扑灭就难了。更何况晚上起火也很难被发现。
李亮赶紧把插头拔了之后,越想越后怕。他晚上干脆都没回去,连夜通知了联防队的人,一群人就在办公室守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在门口守着。
预谋纵火的商户名叫徐红梅,已经是个十岁孩子的妈妈了。纵火本来也是一时脑热,如果昨天晚上真的起火了,她可能会因为解气而兴奋。
现在没有什么夜生活,晚上大家睡的早。但是有一批上三班制的工人,他们会晚上十点上班,到早上六点下班。
但是昨天晚上风平浪静,小商品市场没有起火,她就开始患得患失,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一整个晚上都没吵吵起来?总不可能是一直没人发现吧?
所以,天蒙蒙亮,远一点连人影都还看不清的时候,徐红梅就来了市场。
李亮老远就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在那探头探脑。
他冲过去一把揪住:“你放了火你还敢来!”
徐红梅吓的魂飞天外:“我不是故意的!”——所以说她蠢,一下子就露馅了。
只要她承认放火就行,是不是故意的就不重要了。
李亮也没打算把她怎么样,毕竟是未遂。现在人的法制意识也没那么强。
他跟联防队一群人,总有人认识徐红梅,知道她家住哪里的。
一群人拖着徐红梅到她家里去,一路拖,徐红梅一路哭嚎,自己路上就做了广告,途径的人家,都知道了徐红梅做的蠢事:因为嫉妒别人生意好,想要放把火烧掉市场!
大家都恨的牙痒痒,一般人闹矛盾,顶多是吵几句嘴。吵完了也就算了。哪里有人就因为嫉妒,就直接放火的?
这种人以后谁还敢打交道?吵起来放把火烧掉你的家!
徐红梅被拖回家的时候,她男人刚刚下田回来。
秧苗插下去已经扎住根了,野草又冒出来了。他去把自己家责任田里的野草都拔了踩到泥里,让它沤烂了做肥料。
两条裤腿扎的高高的,小腿上还有没洗干净的烂泥,肩上还扛着把锄头。
看见徐红梅被一群人围着,老实巴交的男人就问:“怎么回事?”
李亮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男人沉默的看看李亮,又看看徐红梅,似乎的不敢相信徐红梅还有这打算。
徐红梅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喂,你快帮我说说,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没有说话,把锄头拿进屋里,在墙上挂好,才问李亮道:“那是要赔钱还是罚款?”
李亮看看他们家,也就是普通人家。刚盖好的七路头楼房。可能是因为没钱,连墙都没有粉,红砖露在外面。
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跑出来:“你们不许欺负我姆妈!”
“谁敢欺负你姆妈呀!没人欺负她,她都要一把火烧掉市场了。要是有人欺负她,她不得把整个镇子烧掉!”李亮没好气。
小男孩听不懂他说什么,就是抱着李亮的胳膊,嘴里不停喊:“不要欺负我妈妈,不要欺负我妈妈。”也看出来李亮是带头的。
李亮才对着徐红梅道:“你儿子这样懂事贴心,你知不知道你那把火要是放成功,是什么后果?
你要去坐牢,你男人要帮你赔钱,你儿子会变成劳改犯的儿子,被人看不起,被人排斥!
你做生意是想赚钱的吧?怎么就能做出来这样的事?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句话你总听过吧?和和气气的,财才能来,动不动就嫉妒,就报复,财神爷来了也被你吓跑的!”
徐红梅已经开始知道害怕,不敢吱声。
前世没有张红英和沈建珍防患于未然,那把火是真真切切烧起来了的。事情过去几十年,大家互相介绍的时候,一说徐红梅,都附带一句:“就是一把火烧掉了小商品市场的那个!”
儿子成绩不行,想参军也不行。随便找个工作,人家都不敢给重要位置,顶多是干点苦力。问起来为什么,就说:“我怕他像种!徐红梅种不好。万一哪里不对,也来放一把火,那就完了。”
一家人因此而夹着尾巴做人几十年。
她从牢里出去容易,被人接纳不容易。而且为了赔钱,一家子还债也还了很多年。
第二天张红英看到市场门上贴的告示,心里就踏实了。
告示说的很客气,某商户离开的时候忘了拔掉电熨斗,差点酿成火灾。幸而被市场管理人员及时发现,这才避免重大损失。
摊位被市场收回,予以警告,并罚没押金五百,作为惩罚。
李亮把这五百块钱给了张红英,但是没有对外声张。
不仅仅是张红英害怕小肚鸡肠的徐红梅报复,李亮也害怕的。
万一为了五百块钱迎来报复,就不划算了。
李亮表示这笔钱是秘密奖励,张红英才收下。
她要分一半给沈建珍,沈建珍不懂客气为何物,拿着钱高兴的蹦了半天。
蹦完了,才眼睛盯着张红英:“真的给我啊?”
张红英点点头:“真的给你。”
“二百五十块钱呢!就给我了?”沈建珍嘿嘿直乐:“二百五,够我一学期的生活费了!”
“对对对,二百五。”张红英没好气。
可惜沈建珍完全不懂二百五是在骂人。她扭扭捏捏说:“可是我也没干什么呀,这电熨斗是你发现的,我只是去跟管理说了一下,你就分我一半啊!”
张红英烦了:“你再没完没了的,就别要了,还给我吧!”
沈建珍赶紧把钱掖口袋里:“要要要,怎么能不要呢?
有这二百五十块钱,我省着点用,可能一学年都够用了。
不过红英,你真的是太好了,我谢谢你!”
张红英:“钱分你了,但是要保密知道吗?”
沈建珍拼命点头:“知道知道,不能让你爸妈知道,也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是的”,张红英再次强调:“如果能保密,这笔钱就是我们都可以花的。不小心被他们知道,他们肯定要拿走的。”
沈建珍点头:“我知道呀,我从小就知道。
我小时候跟我弟吵架,他让我滚。我说那个家是我的家,我弟就说,那才不是我的家,那是他的家。
家里连凳子都是他的。
我哭着问我爸这是不是真的,我爸说女孩子天生就要嫁出去的,谁让我不是男孩呢?
所以,要想办法给自己多争取点东西,我都懂。”
张红英摸摸沈建珍的头。看起来没心没肺对外界全不在意的沈建珍,原来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