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珠的十六岁生日过的平平无奇。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金大腿在家其他几门送的生辰礼比去年要贵重吧。
尤其是陈皮,好东西成箱成箱往她这边送,管家说得一一排查后再给她过目。
他师父二月红送礼物很少挑贵的送,不是说他送的便宜,而是比较讲究个人喜好,这次就送了她一串粉碧相间碧玺手串。
越明珠试了一下,很有少女心。
她就是不明白怎么从去年开始就老有人想往自己手上套点东西,先是张启山的二响环,接着又是陈皮的黄翡手镯,现在又多了个手串。
好在年前那会儿怕被问,她早早就把搁置许久的小金猪红手绳给戴上了。
问就是去年多病多灾,用娘亲送的礼物转运。
解家送了一个象牙柄孔雀羽毛扇,看风格应该是解九的手笔。
霍家虽然因为自己的事跟金大腿起了龃龉,但是面子功夫从来不落,这次送了她一枚金镶红宝石胸针。
秋冬就不怎么露面的齐铁嘴也送了一扇双面绣仕女屏风。
随着年岁渐长,身边的人都各自有事要忙,开春上学,陈四爷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用黄包车满大街拉着她跑。
曲冰偶尔还会打趣一句,“怎么不见你的最佳好友了?”
可见他之前来的有多频繁,身边关系要好的同学没一个不脸熟。
其实不来也好,省得他总和张小楼起冲突,身手好一点的像张日山还能跟他五五开,张小楼就差了一点脸上隔三差五得挂彩。
她去问,忙得分身乏术的陈皮冷笑,说他身手差成那样,自己完全是一番好意陪他多练练。
四月中旬,越明珠参加了一场游行示威。
不久前几名学生因为抵制日货在商业街遭到日本人殴打,政府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种不闻不问的态度让所有长沙青年学生群情激愤。
连同咏絮女中在内,各个中小学集合上千名学生去行政公署请愿,要求他们对打伤学生的日本人实行严厉惩罚。
可是,这场抗议一直持续到月末都没能得到一个满意答复。
这次游行不是向政府抗议,而是向一部分依然坚持贩卖日货的商号示威。
广场上到处都是拿着旗帜和传单的学生,曲冰穿过拥挤的人群拉住她走向大部队,不远处有人在演讲,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游行队伍即将出发,曲冰从宣传部那边拿了旗子过来分她一面,随后两人跟上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往商业街奔去。
越明珠一边摇着旗子,一边高举右手喊着口号,眼睛在旗面上一瞥,顿时语塞。
她凑近曲冰贴耳问:“咱俩拿这个不合适吧?”
“哪儿不合适?”曲冰向围观的群众发传单,随口应了一声,等手里传单发完低头一看也愣住了。
越明珠看她,她看向越明珠。
两人忍俊不禁。
情况特殊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大家手牵手继续举旗呐喊,这一刻她们和所有为不平而鸣冤的学子们团结一心,众志成城。
得到消息的政府迅速派人来镇压。
双方僵持不下,很快军警手持武器围堵,命令全体学生返校上课,两方起了冲突军方有人鸣枪示警,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拥挤的人群和气愤的呐喊将越明珠和曲冰分开,整个游行队伍被军警冲散。
担心他们抓典型立威,越明珠不想被抓,跟着四散开来的学生们逃跑,大街小巷哪里有路跑哪里,没一会儿就落了单。
这些人恐怕是有备而来,应该从请愿那次就在制定逮捕计划了,被冲散的时候还听到了狗叫。
真卑鄙,竟然让警犬上前阵。
越明珠让系统降低存在感,总不能抓进牢里让张小楼来捞,一旦进牢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金大腿肯定会知道,今天进校的时候她还跟张小楼保证过不惹事。
系统吐槽:【早说了让宿主以换季犯了咳疾请假在家,何必呢!】
我堂堂爱国青年,有这种活动不上算什么缩头乌龟!!!
不等她开骂,看见路边有人在招手:“学生,学生,这边,快来我店里躲躲。”
对方是个相貌和蔼的中年掌柜,眼清目明,不像个奸诈之人。
心累至极,越明珠两腿发软早已没多少力气,还是先去人家店铺暂避吧。
掌柜让她躲在柜台底下叮嘱她藏好,自己出去看追兵。
越明珠蹲在柜台后听他应付警察,悄悄缓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进的原来是一家绸布店。
曲冰给的旗子还捏在手里,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跑掉,现在安不安全。
她小声喘气平复呼吸,察觉外头起了争执声音还越来越大,尤其是狗叫声,不知道是不是嗅出她藏在这里一直叫个不停。
正犹豫要不要出去,犬吠声戛然而止,不是声弱渐止,而是像被按了暂停键,很突兀的没了。
越明珠努力去听。
声音有点模糊,不过似乎是有什么人来了,应该还挺有地位,她从警察声音里听出了点头哈腰的谄媚味儿。
绸布店外。
抹着虚汗,小队长赔笑:“不知道是五爷您的店,失敬失敬。”
稽查队的人一开始还真没认出来,可他身边牵的那条狗认出来了。
先前还冲店里龇牙咧嘴,这位信步闲庭连个声都没吱,他也没瞧见人家发指令一类的,平时凶猛傲气不行的警犬就夹着尾巴乖乖坐下了。
队里谁不知道这批军犬是从九门狗五爷手里买过来的,小队长连连告罪,只想赶紧走人。
狗五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换做别人少不得赏几个大耳刮子,让他长长记性。
不过他鲜少与人疾言厉色,摆手让人走了。
至于对方牵着的那条狗,臊眉耷眼瞅了他一眼,也灰溜溜走了。
掌柜连忙作揖:“五爷。”
狗五随意点了下头。
他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不然刚刚那狗不会叫的那么凶,赶巧了不是。
先前急的团团转一直咬他裤脚死活非要过来的八戒,这会儿也不冲他装可怜小声嗷呜了,抛下他这个主人兴冲冲往店里跑。
掌柜上前解释:“是个女学生。”
女学生?
狗五若有所思,抬脚往屋里去。
来的这一路上看见不少年轻稚嫩的脸孔,学生嘛,冲动任性又充满纯真的活力,和他们这群吃死人饭的土夫子天差地别。
八戒直起身子扒在柜台,尾巴摇个不停。
他虽然给这狗起名八戒,但八戒其实还挺专一,跟了他那么久也就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热情过。
一双极为动人的眼睛在脑海闪现。
狗五倏地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