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禾缓缓起身,莲步轻移,再度回到穆若言身侧。
穆若言却出人意料地,当即吩咐手下解开束缚顾青淮的脚铐。
林熙禾原本以为,穆若言会等到快要分别之时才会这么做,着实没想到他竟在当下就采取了行动。
察觉到林熙禾投来的疑惑目光,穆若言主动解释道:“只有打开脚链,他才能骑马赶路。要是乘坐马车,恐怕天黑了都到不了目的地。以他现在的状况,骑马没问题。”
听闻此言,胥七瞬间明白自家主子竟是要放顾青淮离去。
他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主子……”
然而话还未说完,便被穆若言冰冷的目光打断。
“闭嘴。” 穆若言语气森冷,。
胥七张了张嘴,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无奈地将未出口的话语咽回腹中,低垂着头,退至一旁。
然而,穆若言如此自信的表现,反倒令林熙禾心中忧虑渐生。
他越是笃定,她就越发不安。
尽管她心里明白顾青淮不会贸然行事,在此处暴露自己的计划,但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三人行至门前,穆若言将林熙禾抱上自己的马背上。
而顾青淮则面色平静,利落地牵过一匹骏马,翻身上鞍。
“主子,属下恳请随您一同前往,也好护您周全。” 胥七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再次鼓起勇气请求道。
“不必。把佩剑拿来。若有谁敢擅自跟随,格杀勿论。” 穆若言神色冷峻,目光如刀,伸手索要佩剑。
胥七见状,只得恭恭敬敬地将剑呈上。
穆若言接过那柄寒光闪烁的长剑,转手递到林熙禾手中,随后轻抖缰绳,骏马嘶鸣一声,扬蹄离去。
顾青淮毫不迟疑,双腿轻夹马腹,策马紧紧相随。
一路上,穆若言将林熙禾紧紧抱在怀中,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
毕竟骑马不像坐马车那般安稳舒适,是件颇为累人的事。
他还时不时关切地询问林熙禾是否还能撑得住。
到了晌午时分,路过茶摊,三人便停了下来。
穆若言抬眸,对着茶摊店家朗声道:“店家,随意上些吃食。”
店家连忙应下,手脚麻利地忙碌起来。
顾青淮下马后,神色平静,没有流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大大方方地在穆若言对面坐了下来。
穆若言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随手丢在桌子上。
“打开吧,顾将军。”
他指的是顾青淮手上那层层锁住的铁链。
林熙禾见状,心中着实涌起一股想要帮忙的冲动。
毕竟顾青淮手脚被缚已久,独自解开那层层枷锁,着实多有不便。
然而,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穆若言,心中瞬间权衡利弊。
此刻,行程尚余一半,他们仍身处南诏境内,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穆若言的不满,进而破坏整个计划。
这般思量之下,她生生忍住了想要伸出的援手。
顾青淮倒也未作扭捏,拿起钥匙,动作虽略显别扭,却也顺利地解开了束缚他双手的枷锁。
“看来,这蛊毒也不过如此嘛。顾将军身中蛊毒这么些时日,居然还能苟延残喘,真是令人意外。” 穆若言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眼神中满是戏谑。
顾青淮随手将解开的铁链与钥匙扔到一旁,转动着手腕,面对穆若言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顾青淮选择了沉默。
他清楚,虽然一路上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但这看似寻常的茶摊,说不定早已布满穆若言的眼线。
他绝不能因一时冲动,去破坏林熙禾好不容求来的生路。
“我就说,人的脾气啊,就得磨一磨,才能变得乖巧。顾将军如今这副模样,还真像一只听话的狗,温顺得很。”
穆若言变本加厉,侮辱的言辞愈发肆无忌惮,仿佛要将顾青淮的尊严踩在脚下。
林熙禾心中又气又急,藏在桌子下方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起,语气中难掩责怪之意:“穆若言,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穆若言见状,立刻收起那副嚣张的模样,脸上瞬间换上一副宠溺的神情,仿佛刚刚那个尖酸刻薄的人并非他本人。
“别恼,我不说便是了。”
恰在此时,热气腾腾的面汤与香气四溢的卤肉被店家端上了桌。
穆若言顺手拿起筷子,递到林熙禾面前,轻声说道:“吃些垫垫肚子就好,吃多了待会儿骑马恐怕会难受。”
林熙禾微微点头,轻声应了一声,接过筷子。
穆若言这一系列自然流畅的举动,不知情的人瞧去,还真像极了一个对妻子关怀备至的宠溺夫君。
反观顾青淮,目睹这一幕,只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憋闷得难受。
他死死地盯着穆若言,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
“怎么,顾将军还等着本皇子亲自伺候你不成?”
穆若言故意挑衅,说着便将手中的筷子递向顾青淮,那姿态傲慢至极。
顾青淮对此置若罔闻,冷冷地瞥了一眼穆若言,自顾自地从筷桶中抽出筷子,低头默默吃起面来。
穆若言却似毫不在意,悠然自得地夹起一块卤肉,放入口中咀嚼起来,脸上还挂着讨打的得意神情。
这一顿饭,就在这般诡异得近乎窒息的气氛中进行着,每个人心中都各怀心思,却又都在极力克制。
用完膳后,三人便再次启程赶路。
临近傍晚时分,林熙禾只觉体力渐渐不支,双腿发软,整个人疲惫不堪。
穆若言察觉到她的状态,随即将原本背对着自己的林熙禾轻轻抱起,让她侧坐在自己身前,调整至一个最为舒适的姿势,而后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示意她安心休息。
林熙禾此时实在没了拒绝的力气,况且两人此前已有过诸多亲密接触,此刻再假意推脱,确实也毫无意义。
只是,她紧紧抱着手中的剑,心脏跳动剧烈,如同打鼓一般。
随着行程推进,他们所到之处愈发偏僻,前路一片朦胧,四周皆是荒郊野岭,前不见村落,后不着城镇。
就在这时,穆若言突然勒住缰绳,动作娴熟地将马调转方向,使马头正对着顾青淮所骑之马。
林熙禾察觉到异样,赶忙坐直身体,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穆若言的手依旧轻轻搭在林熙禾的腰间,语气平静如常,却陡然吐出一句:“把剑给他。”
“什......什么?”
林熙禾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惊。
穆若言的话宛如洞悉了她内心深处的秘密,这让她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惧,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
“我不喜欢你撒谎。”穆若言的声音依旧轻柔,可在林熙禾听来,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顾青淮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确认无人跟踪,此刻,此地唯有他与穆若言。
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
他看得出穆若言望向林熙禾的眼神,炽热程度与自己别无二致,也深知穆若言不会轻易伤害林熙禾,于是果断开口:“放熙禾下去。”
穆若言却连头都未抬,只是静静地低头凝视着怀中的林熙禾。
“青淮,等等。”
林熙禾急忙出声阻拦。
她从未见识过穆若言的武功深浅,心中实在没底。
尤其是穆若言此刻这般自信从容的模样,更让她的恐惧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林熙禾怯生生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自从那日,你脖间的坠子不见了。我派人去询问练蛊的人,得知有些蛊,在解蛊之时会出现高烧不止的症状。”穆若言缓缓解释道,语气平静的瘆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忍这么久?”林熙禾心中疑惑,忍不住追问道。
“你乖巧的时候,我实在舍不得。你愿意多装作不知情一日,我便纵容你一日。”
穆若言神情认真,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仿佛此刻天地间只有他和林熙禾两人,全然无视顾青淮的存在。
顾青淮紧握着缰绳的手,在穆若言这般深情表白之下,指关节捏得发出闷响。
若不是林熙禾此刻还在穆若言怀中,若不是现在贸然动手极有可能伤到林熙禾,顾青淮怕是一刻都不愿再克制自己的怒火。
林熙禾心里明白,眼前这两人已然剑拔弩张,局势一触即发。
然而,她实在没有足够的信心,笃定顾青淮在这场争斗中一定能胜出。
既然都已心知肚明,她只能再次向穆若言祈求:“穆若言,能放了我们吗?”
只是,林熙禾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她期盼的答案。
“我活着的时候不行。”
穆若言语气坚决,说罢,直接从林熙禾手中夺过剑,随手丢给顾青淮。
紧接着,穆若言翻身下马,而后将林熙禾也抱了下来。
“就站在这里别动。我跟他去别处打,你别怕。若是我赢了,我只废了他的双手双脚,留他一条性命。不让你伤心。”
穆若言说着,缓缓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林熙禾的脸,眼神中带着一丝眷恋与调侃:“若是我死了,你到时别笑得太大声,我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