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果真是天生郭奉孝,才情出众,豪杰之姿,冠绝群英!”张固放下酒杯,笑道。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后世酒桌上的欢聚时光,彼此间互相吹捧,又不失风趣。然而,在这乱世之中,这样的场面又显得如此难得,甚至有些“厚颜无耻”的意味。
倒是郭嘉,此时却有些感慨:“如今,我辞去一切俗务,倒也算是轻松自在。只不过……”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张固见状,连忙问道:“郭兄为何叹息?”
郭嘉叹息道:“我此次离去,虽然自身轻松,但终究是辜负了族中长辈和同族的托付。他们曾托郭公则相助,让我得以在袁本初麾下效力。如今我这一走,回去之后,又有何颜面面对族老呢?袁本初虽然并非我心中认定的明主,但他毕竟声名远扬,又有谁会在意我的看法呢?”
张固闻言,劝慰道:“郭兄何必在意他人看法?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若不能遇到贤明的君主,就如同那树干与树枝。树干无力,即便树枝再粗、树叶再茂,若遇强风,最终也只会轰然倒塌。”
郭嘉点头叹息道:“张兄所言极是。只是,我心中那贤明的君主,如今又身在何方呢?”
张固闻言,目光深邃,缓缓言道:“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时,能兴云吐雾;小时,则隐介藏形。升时,飞腾于宇宙之间;隐时,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如今正值春日,龙乘时而变化,犹如人得志而纵横四海!”
这是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时,曹操所言的龙之变化。此刻,却被张固巧妙地引用过来,用以形容乱世之中的英雄豪杰。不过,张固借用曹老板与刘备煮酒论英雄时的评语,却也并无不妥。
张固继续说道:“如今天下英雄几乎齐聚联军,郭兄在此间盘桓多日,想必对当世英雄有所了解。何不试言之?”
“也好,那我便试言之!”郭嘉眼中升起浓浓的兴致,当下笑道:“袁本初此人,我们先前已论及,便不再提及。其余十八镇诸侯中,首推者当属袁公路。与袁绍同出袁氏,他盘踞南阳,兵精粮足,张兄以为他是否为英雄?”
“袁术此人,虽有勇武却无决断,奢华淫逸,放纵不羁。他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地位,全靠父辈余荫,家世相助。袁术自身则犹如冢中枯骨,连其兄袁本初都不如,又怎能称为英雄?”张固反驳道。
“那有一人,名为‘八骏’之一,威震荆州刘景升,他是否可称为英雄?”郭嘉想了想,又问道。
“刘表此人,虚名无实,喜好文学却厌恶武艺。身为汉室宗亲,在十八路诸侯讨董之时,却安坐荆州,不肯出兵相助。他这样的人,又怎能称为英雄?”张固摇头否定道。
“还有一人,号称‘江东猛虎’,乃孙坚孙文台,他是否可称为英雄?”郭嘉再次问道。
“孙文台勇武刚毅,然而他虽然勇猛,却贪利忘义。这样的人,又怎能称为英雄?”张固想到为了玉玺而送命的孙坚,继续摇头否定道。
“那北平太守公孙瓒呢?他平定边乱,令胡人丧胆,保得一方安宁。这样的人,是否可称为英雄?”郭嘉想了想,皱眉问道。
“公孙瓒此人,虽然勇猛善战,但他超然自逸,矜其威诈。他与袁公路一般无二,都是野心勃勃之人。这样的人,又怎能称为英雄?”张固分析道。
“那发讨董檄文的曹操曹孟德呢?”郭嘉终于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这……曹操此人,曾有人评价他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他重视人才,胸襟豁达。这样的人,我认为可以称为英雄!”张固思索一番后,回答道。
曹操,这个乱世之中的枭雄,他具有卓越的政治智慧和军事才能。他成功地统一了北方大部分地区,为曹魏政权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既有聪明绝顶、豁达大度的一面,又有狡猾、奸诈、疑神疑鬼的另一面。然而,无论如何,张固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这个魏武帝曹操不能算英雄。
郭嘉笑眯眯地盯着张固说道:“既然张兄如此肯定,我便去投奔曹操如何?”张固看着郭嘉嬉笑的神情,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早已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张固尴尬地笑道:“郭兄可否考虑一下在下?不过,若是郭兄执意要走,在下也不会阻拦。”
郭嘉笑道:“张兄好气魄!刚才你否定了前面几人,我还以为你是在肆意贬低别人。却没想到你对曹孟德有如此高的评价。看来是我错怪张兄了。不过,今日看来,张兄果然是心胸开阔之人。你温酒斩华雄,勇武异常;部下典韦、黄忠也是悍勇无比,有识人之能。至于你带兵的能力,我虽然未曾见识过,但想必也不会差。现在若让我来评价你,你也可当为英雄啊!”
张固拱手道:“多谢郭兄夸奖!在下愧不敢当。只是……”他刚欲开口,却被郭嘉抬手打断。
“若想让我投靠于你,你须先回答嘉几个问题。”郭嘉正色道。张固知道这是郭嘉对自己的考验,于是也正色道:“奉孝请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嘉问道:“不知张兄对天下大势有何看法?”张固思索一番后说道:“将来必然天下大乱、群雄割据。这场大乱始于灵帝将兵权下放给各州牧、刺史,其初衷是为了平定黄巾起义。然而,黄巾之乱被平定后,天下间众诸侯却纷纷拥兵自重。此例一开,这权利已无法收回。此番虽然名义上是讨伐董卓,但又有哪个诸侯是为了大汉江山?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我敢断言,讨伐董卓结束后,便是群雄割据,群雄逐鹿之始!弱肉强食之下,大好中原究竟谁能成为主宰?尚未可知啊!”
“群雄逐鹿啊!只可惜了大汉江山……”郭嘉感叹道。他深深地看着张固说道:“张兄如此直言不讳,难道就不怕我告发你吗?” 他们必定是满心欢喜,譬如那袁绍、袁术兄弟,对张兄可是恨之入骨,视其为眼中之刺、肉中之钉!”郭嘉笑吟吟地说道。
张固望着郭嘉,淡然回应:“在下深信奉孝兄,绝非此等小人。”“哈哈!知我者,莫过于张兄也!来来来,咱们再共饮一杯,如何?”郭嘉爽朗大笑,昂首间,已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郭嘉话锋一转,道:“张兄可曾想过,如此行径,无异于篡逆之举,恐怕难以被世间所容啊。”张固闻言,神色坚定,缓缓言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逐鹿中原,汉室气数已尽。自古以来,天下便是能者得之,德者居之,兵强马壮者取之!汉室之前,天下归于秦;秦之前,则归于周;周之前,尚有商朝。如此观之,我又为何不能为天下之主的目标而奋斗呢?”
郭嘉闻言,不禁对张固的气魄刮目相看,笑道:“张兄好气魄!然则,若张兄得天下后,又将如何对待天下苍生?”张固略作思索,随即吟诵起元朝张养浩的词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郭嘉听后,拍案而起,神色凝重地问道:“张兄文采斐然,令人钦佩!只是在下不解,王朝将亡,百姓之苦尚可理解;但为何王朝兴盛之时,百姓亦要承受苦难?”张固沉声道:“王朝之‘兴’,往往伴随着大兴土木、搜刮民脂民膏。如秦王朝兴起时,筑长城、开驰道、造阿房宫,劳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大汉朝亦是如此,无论是前朝都城长安,还是今朝都城洛阳,哪一座京城的宫殿落成,不是以百姓的疾苦为代价?故而,无论是‘兴’是‘亡’,受苦受难的,始终是百姓。”
郭嘉闻言,沉默不语。他深知,王朝之兴衰,与百姓之福祉息息相关。他转而回忆起本朝武帝时期的对外大战,那场战争耗尽了文帝、景帝两朝积累的国力。随后,他缓缓走到帐门边,拉开帐帘,凝视着漫天星河,感慨万千:“在下出身寒门,深知百姓疾苦。然而,王朝却只顾世家大族的利益,忽视了百姓的生死存亡。秦有陈胜、吴广起义,汉有张角、张梁黄巾之乱。可以说,这些王朝都是亡于百姓之手。可悲可叹!”
凉风拂过,郭嘉似乎清醒了几分。他转身走回,躬身行礼道:“张兄既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有解救百姓之法?还望不吝赐教!”张固苦笑一声,道:“在下深知,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下亦希望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书读。然而,要实现这一理想,绝非一代人之功所能及。所以在下肯请郭兄助在下一臂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