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跟着谢珩的车驾到了玄武门前,看着近在咫尺的宫城,忽然间有些感慨:“当年姐姐刚出嫁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跟着娘亲进宫看她,还在御花园撒欢儿呢,谢争虽大我好几岁,但也没少吃我拳头。”
顾家人常年驻守北地,他们在京中的宅子也没有人照料,如今已是荒废了,顾老夫人常年随军,是一位巾帼英雄。
谢珩提前往里走去:“外祖父和外祖母可还安好?”
“好着呢!你外祖母大冷天的还去练兵,身子骨非常硬朗。”顾平跟在他身侧轻声道。
谢珩安心不少:“他们年纪大了,北地严寒,我总想着找个温暖的地方给他们养老。”
“京城也不温暖。”顾平缩了下脖子,“在这里总觉得比北地还要冷,心里冷。”
谢珩目光动了下,到底也没说出让他谨言慎行的话来。
“宫城重地,你这太子也坐不上轿辇?”顾平心想莫不是永昌帝苛待他,不让他在宫中坐轿辇,顿时生出了一股怨气。
谢珩轻笑一声:“舅舅,你怎么想的,我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坐在轿辇上反而憋屈。”
不如自己走路来得自在。
顾平点点头:“说得也有理,你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主。”
谢珩微微摇头:“到了这里,说话就要过脑子了。”
顾平叹息一声:“若是姐姐还在……”
看谢珩面色不太好,他话音顿时就停了下来:“放心吧,我好歹是你舅舅,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谢珩加快了脚步,朝着里头走去。
一般来说南乾的宫宴都在宣德殿举行,只不过这一次临喜迎了出来,将人引去万安宫。
谢珩有些疑惑:“此次宴会,都有哪些人?”
临喜弓着腰笑得格外喜人:“太子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谢珩也没想太多,随着临喜去了。
有些意外,群臣觥筹交错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而是一张圆木桌上,摆放了各种珍馐,只有谢微一个人坐在那里。
谢珩脚步一顿,谢微抬眸看他:“还不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末将顾平参见陛下!”
谢微站起身:“都起来,家宴而已,不必多礼。”
谢珩心中有些疑惑,不是说宫宴接风洗尘么,怎么又变成家宴了。
顾平倒是觉得正好,不用去面对一群老家伙的阴阳怪气。
“坐下吧。”谢微发话之后,两人才一起坐下。
“顾平,你也好几年没回京城了,这次就多待一阵吧。”谢微道。
“是,末将遵旨。”
谢微摇摇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讲规矩了,意宁不在了,你也和朕生分起来,从前一口一个姐夫,如今倒是变了。”
“以前年少不懂事,还请陛下恕罪。”顾平又要起身告罪,但是谢微拦住了他。
“行了,朕在人前就要端着,在你们面前还要这样么?”
顾平暗中掐了谢珩一下,示意他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谢珩道:“帝春山狩猎在即,不如让舅舅围猎之后再走吧。”
“也好,让这京城的纨绔都看看,他们那点花拳绣腿在顾平这儿不够看的!”谢微似乎心情不错,“三大营的事情,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多请教你舅舅,带兵这事儿他在行。”
顾平心底划过一丝怪异,谢微莫非在点他不成?
“不敢,末将才疏学浅,还要多学习。”
谢微摆摆手:“老将军夫妇俩可还好?”
“有劳陛下挂怀,家父家母都还好。”
临喜在一旁斟酒,谢微端起酒杯:“朕敬你和北地将士一杯,多年戍边,辛苦了。”
“不敢,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放下酒杯,谢微又道:“珩儿前几年在北地,没少给你添乱吧?”
顾平心中放松不少:“没有,太子殿下很聪慧,也很厉害,短短几个月就立了战功。”
听他这么说,谢微心中很骄傲,但面上还是谦虚:“这孩子多亏了意宁教导有方。”
“听说姐姐当年也是,骁勇善战,多少男儿都比不上她。”顾平说起这话来,难免有些伤感。
他比顾意宁小了十几岁,等他能记事的时候,顾意宁已经嫁入宫中,成了中宫皇后。
关于她在北地的英勇事迹,都是后来听母亲讲述的。
谢微面露伤感之色:“是啊,她很厉害……”
“或许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是朕束缚了她。”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顾平正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姐姐自小长在军营,性格恣意洒脱,她不愿意的事情没人逼得了她,末将认为她是愿意陪伴陛下的。”
谢微心中宽慰些许:“你说的也对。”
谢珩面色淡了几分,这一顿饭菜没怎么吃酒倒是喝了不少,回去的时候一身的酒味儿。
马车行驶在夜色中,顾平看向一旁的谢珩:“你还是怀疑姐姐死因有疑?”
谢珩此刻罕见地露出迷茫的神色:“我不知道,舅舅,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当初怀疑过是父皇忌惮顾家,但是现在看又不像…… 母后当时明明没什么大碍,可是等我从三大营回宫以后,却听到了她薨逝的钟声,这一切太突然了。”
顾平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想太多,要是真的有问题,我不惜一切也要为姐姐讨一个公道。”
“当天只有德妃在殿里陪着她,我才曾经去问过德妃,她什么也不肯说,德妃和她向来亲如姐妹,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件事顾平以前也听谢珩说过,此刻也只能皱眉叹息:“她或许有什么苦衷?”
而能让德妃恐惧的,不就只有一人么?
谢珩的猜测也并非是空穴来风,顾平一阵心凉,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不知该如何了,难道谢微今日种种都是装出来的吗?
顾平完全可以理解谢珩心里的痛苦,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他的心里该是如何的挣扎不安。
“想开些,我现在觉得陛下也不是那样的人,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
谢珩呼出一口气:“是啊,总会真相大白的。”
回到清晖院,谢珩一进门就看到一盏油灯燃着,寝屋里人影绰约,他这才想起来,他今日让姜清搬来清晖院了。
谢珩面上带了一些笑意,心中的忧思顿时消散了去,他快步进去,姜清正靠在床头看书,瞧他进来,鼻尖微动:“殿下怎么喝这么多酒?”
谢珩走过去,俯身在他嘴边印下一个微凉的吻:“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