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伊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居然还处于珀尔的实验室中。
他有些不解,先前在珀尔拆开这只御角虫的时候,他的意识就已经完全无法再做停留,那时候他就感觉到所有的意识都回归了本体。
但很快,他似乎有种被什么人暗戳戳捅腰眼的痒感,仔细感知时,就发现意识顺着一条通道,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睁开眼,就是现在这个场景。
他看到珀尔正呆呆地站在旁边,身子兀自抽搐,眼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空气,仿佛透过墙壁,注视到了外面的天空一样。
那只羽毛笔在他的怀里不断跳跃,想要钻出来,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稍微等了一会儿,确认珀尔什么都不会做后,他移动肢体,居然轻松地站了起来。
按理说这具身体已经又死了一遍,哪怕是他也做不到操纵它才对。
可眼下,他不仅能正常行动,甚至意识都不再消耗,不管如何行动,除了肢体上的疲倦外,精神上没有任何不适。
就仿佛是待在本体旁边一样。
杰伊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不就是他所期待的事情吗?
他最想让御角虫做到的事情就是能够完美地脱离本体行动,派伊芙去取那个道具也是出于这个考量。
而现在,不知道珀尔做了什么,他居然莫名其妙地达成了这个目的。
就是腿少了两个,有些不太方便。
他深深地打量了珀尔一眼,开始推测他所干的事情,想要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在珀尔将御角虫解剖,到又将其拼合起来,这段过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理说,最重要的线索就在这段时间内。
他想到了刚才感觉到的异样,开始将意识沉下来。
那股异样应该就是珀尔引发的,原理不清楚,但效果是将他的意识导入到了这边,并且做到了永久停留。
之后珀尔就出现了失神的状况。
合理的猜测,就是他用自己的意识搭建了这么一座桥梁。
想到这儿,他开始朝着这个方向感知。
他的意识已经和人类时期完全不一样了,不仅十分破碎,像是把一张纸剪成了一张网;还异常坚韧强大,能够随着菌毯的扩张而不断增强。
所以他对意识上的异样感知很是敏锐,只是短短数秒,他就在本体体内发现了一丝异样。
他感知到了一个奇怪的存在,那个存在很是弱小,就像是璀璨夜空下的一只萤火虫一样。
它在震颤,在闪烁,虽然没有说话,但他能轻松地感知到它的恐慌以及一丝丝的敬意。
这是珀尔的意识?
他合理地怀疑。
这让他心头微微一紧。
但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这个意识根本伤害不到他,也做不到窃取他的意识、思想等,甚至,他有一种能轻松熄灭它的感觉。
难道是珀尔想办法将意识投入了御角虫体内,然后误打误撞来到了我那里?
毕竟御角虫是他的子虫,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是没有自主意识,由他主动操纵的特殊个体。
之后珀尔想要将自己的意识撤回,但是失败了,惊动了自己,自己的意识就顺着他搭建的魔法通道,来到了这里?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很符合他现在看到的状况。
他的脑中瞬间就想到了一系列的画面,像是排列整齐、脑袋上连着管道的植物人;像是子虫与人类结合的形象、产出的异样魔物等等。
忽然,他感觉到珀尔的意识似乎在发出请求。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像是看到家里水族箱内的一条鱼在跳舞一样。
他仔细地倾听着,才勉强听到了一个声音,很微弱,细弱蚊鸣:
“您……您是神明吗?”
珀尔勉强能感觉到自己本体的情况,在没有意识控制时,正死尸一般站在那里,背后被汗水浸湿,冷汗划入了他的眼中,他感觉到酸涩,却做不到闭上眼睛。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哪是精灵,不,这哪是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具傀儡,根本就不是精灵那帮老不死的废物能做出来的东西!
这绝对是来自神明的造物!
否则,又有谁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轻易困住一位六级魔法师的灵魂,让他直到中招了才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入了套。
他开始怀疑,自己对这具傀儡产生兴趣,是否就是因为从见到它的一刻,不,从听到它的一刻就已经中招?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要跳出胸膛,莫大的恐惧在他心中蔓延。
他面对着的,这个偌大的存在,这个恐怖的意识,仅仅在发现他时对他投注了一瞥。
也仅仅是那一道目光,他就觉得自己的意识宛若大海风暴中的一片树叶,飘摇浮沉。
他想要匍匐,想要跪拜,然而目前单纯作为意识存在的他,做不出那么复杂的动作。
于是他开始求饶,开始表示自己的无害与敬意。
他不知道这位存在是谁,但他知道,他应当包含着敬意。
“您……您是神明吗?”
传达出这个想法时,他就开始后悔。
这么问,自己岂不是在质疑对方的身份?
万一对方真的是神明,因此感觉到了不悦,岂不是会随手就将自己抹除?
他连忙补充,绞尽脑汁想出了一系列的赞美词,表示了自己因为失言而感觉到的愧意与惶恐,祈求对方原谅自己的无知。
他颤抖地等待着,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闪烁,仿佛下一瞬就要熄灭,就要两眼一黑,就此与世隔离。
终于,在他不知道第几遍的道歉中,他得到了回应。
那是宛若海啸般疯狂的冲击,画面、声音伴随着幻觉充斥着他的所有感官。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尖啸着蜷缩着,想要拒绝接收那些信息。
然而就算他“捂住了耳朵”,就算他“闭上了眼睛”,他依然能看到,能听到。
他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无尽的深渊,到处都是沉重的液体,它们挤压着他,就像是磨盘碾压着稻谷,唯一的目的就是将他碾碎。
他挣扎,他哭喊,直到某一刻,他才勉强在发疯之前,辨认出了一条消息: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