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中，商辞的面容冷得像一尊雕塑，他看着明曦，说：“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明曦眼眸一颤，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流逝。
握不稳也抓不住。
商辞接着道：“十年前，我在山区受尽折磨，是你将我带回家，悉心照顾。
“这份情我一直记得。你那么好，什么都不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苦恼，怎样才能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后来，我爱上了你。在我意识到我爱上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再想怎么回报你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在心里做了决定，要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爱你。”
商辞说到这儿，顿了两秒，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嘲意，他讥讽道：“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最爱的人，伤你最深。
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突然冒出来，商辞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比起我这个人，你更需要那块地。既然是你想要的，好，我成全你。”
“十年，6.8亿。”
商辞看着明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明曦，从今以后，我们两清。”
明曦僵硬片刻，难过地看着他，“你恨我？”
商辞垂眸，语气很淡，道：“我没资格恨你。若不是你当初救了我，我早就死了。”
没资格恨，不代表不恨。
商辞恨她。
意识到这一点，明曦苍白着脸，再也支撑不住，后退两步，靠在车上。
明曦早知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必然会疼得撕心裂肺。
可是真正到来的时候，现实远比她设想的还要艰难。
明曦心底深处甚至升起一抹恐慌，这样的商辞，真的能够在她有足够的底气告知所有真相时，原谅她今日给他造成的巨大伤害吗？
这世上，最爱商辞的人是她。
可是，伤他最深的也是她。
小腹忽然剧烈痉挛，明曦浑身发冷，控制不住弯腰，难过到呕吐。
商辞身体比反应更快，连忙扶住她，“姐姐，你怎么了？”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像是绝望时的救命稻草，明曦用力抓着商辞的手，豆大的眼泪争先恐后地砸了下来，落到商辞的手背上，“商商，不要恨我。”
“我好爱你的，真的，很爱很爱你。”
温热的泪水落在肌肤上，商辞不由得想起那天在雪地里，她也是这样哭。
好像她真的爱惨了他。
可是，没有人会亲手将自己的爱人推开。
哪怕是因为父母的遗愿。
这样的理由，商辞不接受，不会原谅。
十年的时间，哪怕养条狗也有感情了，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明曦当然会不舍，她是喜欢他的。
但也仅限于此了。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就是事实。
商辞这次没给明曦擦眼泪，也没将她抱进怀里安慰，任由明曦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风声呼啸而过，伴随着细微的抽噎声，商辞垂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用力握紧，隐忍得快要发疯。
见明曦不再像刚才那样难受，商辞松开手，“别再说你爱着我这种话，我不会再信了。”
从前，明曦皱皱眉，商辞都会心疼半天。
如今，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商辞的心还是疼，疼痛之上，又添了几分自虐的快感。
仿佛她哭得越伤心，就代表她越在意自己。
商辞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也十分可悲。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妄图在明曦那儿求证那点微不足道的真心。
真是够下贱的。
商辞扯了扯嘴角，神色麻木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滚？”
明曦伤心欲绝，话也说得艰难，“商商，不要这样说话，也不要用这个字眼。”
商辞的话凄凉又讽刺，“我哪个字说错了？还是说，你没有像抛弃一条狗一样抛弃我？”
明曦闭了闭眼睛。
那个热情，真诚，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小狼崽，在受伤之后，竖起了浑身的刺，变得陌生，变得冷漠。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明曦看了一眼，挂掉。
又一次响起。
继续挂掉。
商辞看到了来电显示，号码归属地，帝都。
是江国华。
“还有半个小时，我要是见不到人，你知道后果。”
明曦看到这条消息，自己擦干眼泪，再次抬头的时候，又变成那个沉着冷静，无坚不摧的明家大小姐。
刚刚的哭泣像是一场错觉，若不是她眼睛还红着，任谁来看，都完全看不出几分钟之前的崩溃模样。
明曦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那么多时间伤心。
更何况，眼泪这种东西，只有在心疼你的人面前流，才有意义。
现在的商辞，不会再在意她。
明曦不怪他。
是她没有保护好他。
“十点之前，我要带你去见他。”
商辞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时间安排得挺好。现在过去，刚刚好。”
商辞话中的讽刺意味昭然若揭，明曦不再解释。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错。
正如商辞所说，他不会再信她。
明曦从未像这一刻，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回去的路上，是商辞开的车。
一路沉默。
明曦看着商辞的侧脸，轻声说：“商商，听说帝都的雪景十分好看，我没有亲眼看到过。”
“等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能拍两张发给我看吗？”
“明大小姐，是我刚刚说得不够清楚吗？”
商辞握紧方向盘，嗓音透着彻骨的冷意，“十年，6.8亿。从今以后，我们两清。”
“你知道两清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今天过后，我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明曦安静片刻，问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想再看见我了吗？”
商辞抿紧嘴唇，像是在极力克制情绪，过了好久，才冷漠地开口：“明曦，做人不能太贪心。”
明曦不再说话，她坐在副驾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十年光阴，一帧帧，一幕幕，都清晰地刻在灵魂深处。
幸福的碎片如锋利的刀刃，慢慢地凌迟着明曦的心。
她好像，把亲手养大的小狼崽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