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啖暗自下定决心,暂且按捺住自己,保持沉默。他心中暗自忖度,一定要好好观察陆沉接下来到底会如何行事。
从他最初跟随陆沉起,事情就如同挣脱缰绳的野马,彻底偏离了预想的轨道,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一路狂飙。
起初,他们计划偷偷前往天月门,利用那里的传送阵前往目的地,谁能想到,天月门竟出乎意料地热情欢迎陆沉。
本以为此后一切都会顺风顺水,可谁知道陆沉竟带着他去查看罡风,结果他自己遭受重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等他再次悠悠转醒,晴昼海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曾经熟悉的晴昼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陆沉身边还凭空多了一个名叫黑帝的手下,此人实力高深莫测,完全无法看透他的修为境界。
回想起自己在陆沉身边精心谋划的每一件事,竟无一例外,都偏离了预定的计划。
这一次,他横下心来,在清源道宗绝不再轻易出谋划策,以免又陷入意想不到的混乱局面。
随着传送阵耀眼的白光亮起,众人只感觉周身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挤压,变得扭曲变形,紧接着又迅速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眨眼之间,他们便来到了威名远扬的清源道宗。
果不其然,八大宗门名不虚传。
一踏入清源道宗,映入眼帘的便是处处鸟语花香的宜人景象,高山巍峨雄伟,直插云霄,建筑错落有致,鳞次栉比。
门内的修士们身着各色道袍,出行之时,有的骑着身姿优雅的仙鹤,有的驾驭着洁白如棉的白云,举手投足间尽显超凡脱俗的仙家风范。
弟子们更是气质出众,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无论是行走、安坐还是躺卧,一举一动间都自然流露出和谐的自然之礼。
等等!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弟子毫无顾忌地躺在树下呼呼大睡!
山坡上还有一个同样惬意酣睡的身影!
那边也有!
还有那个,脑袋不停地点头,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梦乡,可他手里还握着扫帚在扫地啊!
只见那扫地的弟子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般行为实在不妥。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下一秒,他竟然直接把扫把靠在树上,大大咧咧地半躺在扫把上,毫无形象地呼呼大睡起来。
魂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心疯狂吐槽:这都没人管管吗?他们的师长究竟在哪里?师兄们又在哪里?
不仅如此,魂啖心中还满是疑惑,他们一行人从未涉足此地,可守传送阵的弟子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轻易放他们进来了?
魂啖忍不住扭头看向传送阵大殿,原本有十名弟子分别看守五座传送阵。
可如今,只有他们出来的那个传送阵还有两名弟子坚守岗位,其余的弟子都在蒲团上睡得正香,鼾声此起彼伏。
诶,诶!又睡过去了,又睡过去了。
敢情他们之前没睡,纯粹是被他们传送过来时的动静给吵醒的!
魂啖看着他们才刚刚离开大殿,那两名坚守的弟子就又迅速进入梦乡,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荒诞的场景。
不过,陆沉倒是适应得异常迅速。他随手拉住路边一个正全神贯注看着蚂蚁找食物的弟子,简单询问了几句,便顺利得知了逸尘的住处。
告别那名弟子后,月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也架起了洁白的白云,载着众人缓缓升空。
唯有陆沉,神情复杂地看着白云从他脚下缓缓升起,一直从头顶上方悠悠穿过去。
糟糕!陆先生不能飞行,白云这种无形之物根本无法稳稳托住他的身体,他开始往下沉了!他这个秘密眼看就要暴露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我得赶紧主动沉下去陪他,就假装是要和他商量什么重要事情。不能再犹豫了,白云已经完全没过了陆先生头顶。
魂啖脑海中思绪飞速流转,瞬间拿定了主意。他脚下悄然运转灵力,以比陆沉更快的速度从白云中迅速落下去。
可是,等他落下去之后,却只看到陆沉脚踩着一柄造型怪异、模样奇特的三头斧子,以比众人还要快的速度风驰电掣般飞走了,只留下一句:“我认识逸尘,先去套套消息。”
徒留魂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地面上,望着陆沉离去的方向,一脸茫然。
云上的众人纷纷对魂啖投以注目礼,月息更是用眼神示意魂啖,询问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魂啖脸皮够厚,假装在地上捡起什么东西,紧紧攥在手心,随后又若无其事地飞回云层上。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月息点点头,示意可以继续前行。
然而,他的内心却不像脸上表现得那般平静,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心中满是懊恼与无奈。
我就不该帮他!真是太丢人现眼了!我怎么还不长记性!!
月息驾驶的白云只比陆沉慢了一步,便来到了一座小院外。
小院外人头攒动,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陆沉随便拉住一个修士询问:“劳驾,我们想找逸尘真人,麻烦帮我们通报一下吧。”
对方抱着臂,双手缩在袖子里,怀中抱着一幅卷轴,用懒洋洋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这里都是来见逸尘真人的,排队吧。”
魂啖用神识仔细打量过去,院里院外加起来足足有三百七十人。只见小院里摆放着一张圈椅,两边整齐地摆放着两排桌子。
圈椅中的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修为也只有元婴境界,显然他就是逸尘真人。此时,他闭目倾听来人讲述事情,仿佛根本无需经过大脑思考,随口便能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两边桌子后的修士,有的奋笔疾书,有的刻录玉符,迅速把他安排的事情准确记录下来。
幸好这个过程进行得很快,前来禀报的修士往往开口说完,便立刻转身离去,效率颇高。
魂啖大致估算了一下,照这个速度,等上三个时辰就能轮到他们。
也只有像他这种曾经执掌过整个门派的人,才能深刻体会到逸尘的厉害之处。看似他只是草草安排,未曾经过深思熟虑,可往往一句话就能直击要害,切中关键。
能拿主意,有魄力,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便是魂啖对逸尘的第一深刻印象。
队伍前进得很快,后面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自觉排在陆沉几人身后。
很快,他们就迈入了小院,距离逸尘前面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此时,一名白发苍苍、满脸褶皱、和和气气的老道正在请示:“门内那些元婴境的大妖听闻人族与妖族停战,妖族索要以前星辰阁、紫阳宫的领地,不少大妖想要去投奔妖族。若长此以往,门内那些杂活就没人干了。”
逸尘依旧闭着眼,整个人靠在椅子上,语气平淡地说道:“公孙太上,这种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吧,何必来为难我。”
魂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老道,竟然是清源道宗返虚境的太上长老。
正如逸尘所说,太上长老完全有能力在这种事情上拿主意,直接安排下去即可。
可谁能想到,这个老道竟是一副怠惰的性子。
他把两手一摊,魂啖这才看到他左手上还捏着一个酒葫芦。隔得不远,魂啖便闻到了浓郁醇厚的酒香味。
老道两手摊开,说出的话让魂啖都不禁为逸尘感到不平:“掌门说你最有主意,我们吃酒的时候他说什么都可以交给你去办。我懒得想,你快拿主意吧。”
魂啖和逸尘同时叹了一口气,这不是逮着一个好用的人可劲用嘛。
逸尘把手在空中摊开,伸向他左后方的一个位置。
桌上的一枚玉符自行飞到他手中,他握住玉符片刻,手掌上亮起莹莹白光,往其中刻录了一些信息。
随后,他往空中一送,玉符便如流星般飞向了天际,消失不见。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双手抱拳,就算是对老道行礼了,淡淡地开口说道:“公孙太上,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你快回去吃酒吧。帮我给掌门带好。”
“诶,你办事我放心。”老道顿时满脸笑容,捏着酒壶喝了一大口,摇摇摆摆地飞走了,身形歪歪斜斜,尽显醉态。
下一位道人自觉地往前走,随意地拱拱手,态度散漫地站在那里。
他头发随意地用一根草藤束起来,梳得并不整齐,好多头发散落下来,显得有些邋遢。
一股股草药和丹药的独特香味从他身上不断地散发出来,显然他是一名丹修。
魂啖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以前棋剑阁也有炼丹的修士。
这些修士往往沉醉于炼丹,不修边幅。
他们很少从丹房出来,一般找来都是需求某处稀有灵草,或者寻求高境界的修士帮助他们炼丹。
不管是难觅的灵草,还是请求高境界修士出手,这些事往往都很难处理。
但他们对宗门又极为重要,宗门的丹药都出自他们之手。
魂啖自己就曾亲自求过棋剑阁的长老帮忙采集某种稀少的灵草,随后还辅助炼丹,好话说尽,还许下了不少好处,才得以成功。
只是这名丹修似乎有些不一样。
“逸尘师弟,我想换个堂口,炼丹房太累,整天就是炼丹……”
随后,他又念念叨叨了好久,什么想找个轻松的堂口,什么最好有女修士,什么再也不想炼丹了。
逸尘坐在那里不为所动,好像这丹修的话只是耳旁风,丝毫没有听进去。
等到丹修说完了,魂啖不禁深深感叹清源道宗的与众不同,丹修竟然不一心炼丹,而是想追求女修,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可难办了,不知道逸尘会如何处理。
没想到,逸尘的处理方式十分直接干脆,他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那丹修还想说什么,却被后面的人迅速挤开,后面的人迅速开始请示起来,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只能口中嘟嘟囔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满脸的不甘心。
魂啖听着后面的人请示,眉头越皱越紧,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有人请示的居然是他养的灵宠到了繁殖期,找不到雄性的灵宠来配种,要逸尘给他介绍一个;
还有人觉得扫地的扫把上睡觉不舒服,问能不能以后不扫地,还说了一番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尘归尘土归土的道理;
又有人请示能不能让他回归田园生活,在后山种菜,可那片山头被他师父占领用来修炼了,他想让师父换个地方修行,因为那里的灵力高,种出来的菜格外好吃。
逸尘对这些无理的要求,回答也很干脆果断:“滚。”
连续几个“滚”字之后,终于轮到了陆沉他们。
魂啖早已打好了腹稿,计划分几步走,如何拉关系,如何送礼,如何旁敲侧击,如何委婉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然而,这些精心准备的策略在陆沉这里统统派不上用场。
他也看了一路的热闹,此时脸上全是兴奋之色,仿佛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他开口第一句还很正常,是寻常的拜访话语,让魂啖暗自点头,心中稍感欣慰:“逸尘真人你好,无量仙尊,仙途顺畅。”
可紧接着,陆沉的第二句话就让他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我把清净乾坤道宗的掌门宰了,现在掌门是我师姐,到时候掌门继位大典上你能来不?”
就连逸尘听见这话,也忍不住睁开眼看向陆沉,眼中满是惊讶与好奇。
他怎么敢的?
魂啖内心疯狂示警,在别人的大本营说把别人下属宗门的掌门杀了!而且他说的还是“宰”,就像是宰杀牲畜一样,如此直白大胆,简直是胆大包天。
完了,完了。
我听说清源道宗有仙人,我们这些人还不够人家一掌拍的,这下可闯大祸了。
然而,事情并未朝着魂啖猜想的坏方向发展,只听逸尘嘴角上翘,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哦?”
尾音上翘,听不出是发怒,反而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这让魂啖更加摸不着头脑,心中愈发忐忑不安。
“你把绝尘杀了?”
“是的,他欺负我师姐,克扣她的修炼资源,师姐让我帮忙,我顺手就杀了。”陆沉一副满不在乎、随意的样子,甚至还随着话语耸了耸肩,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很好。”逸尘语气好像更加高兴,但是魂啖仿佛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他语气下隐藏的汹涌杀意。
是有这种人的,越是杀意浓烈,越是会笑出来,表面的平静之下往往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魂啖已经悄然把手伸向袖子中储物袋,准备随时做好应对攻击的准备,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如临大敌。
“把请柬留下,我会亲自去的。”逸尘好像心情变好了,嘴角一直翘起,他身子往后靠,继续半躺在圈椅上,姿态十分放松。
陆沉高兴的应了一声,扭头就走,其他人也跟着他离去。
只有魂啖还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不对劲,难道是他怕我们在清源道宗闹事会伤到无辜的弟子,毕竟我们这边有两名化神境修士,实力不容小觑。
他肯定是想趁着掌门继位大典的时候,派重兵压境,把我们一网打尽,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后面的人见他没有离开,直接挤开他走上前来请示。
又是一个荒谬的理由说出来,被逸尘回绝了。那人见魂啖还没有走,挡住了他的去路,不高兴的推着他出了小门,态度十分粗鲁。
回传送阵的路上,月息敏锐的把飞行工具从白云重新换回玉盘,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陆沉兴致高昂,不时地发出嗤笑。
见众人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便分享起他还在感应着小院里发生的事,眉飞色舞,仿佛在讲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此时魂啖满脑子都是他臆想出来的逸尘的阴谋诡计,深深觉得前途渺茫,必定是死路一条,心中被绝望的情绪所笼罩。
就这么战战兢兢地一路来到了传送阵,陆沉遗憾的分享完最后一个故事,率先踏上了传送阵。
“小心!”魂啖出了小院以后就时刻紧张的监视着四周的一切,他猛地察觉到操纵传送阵的弟子不对劲,操作的指诀指向的绝对不是清净乾坤道宗,立刻高声示警。
可是已经晚了,白光亮起,所有人已经消失在了传送阵,去到了未知的地方,生死未卜。
传送阵外,那名负责输入左边的弟子,看看刻录阵盘的玉符,又看看现在的传送阵,好像看漏了一行,一脸茫然。
一般来说输入错误的空间坐标是不会成功启动,既然成功启动了,那输入的肯定是正确的。
于是他便放下心来,安稳的睡了过去,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