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光发亮的西域骏马在朱雀街上疾驰,猎猎风声刮在小乞丐耳边,身后是意气风发的王府小公子。
鲜衣怒马,恣意张扬。
是他们的初见。
算不上多美好,却也不见得多糟糕,相反,在相熟甚至是交心之后,楚淮序曾很多次以此来拿宋听取笑。
每每那时,宋听都会面红耳赤,低着脑袋不肯看他。
这些回忆是好的。但楚淮序此刻只觉得后悔,他当年捡回王府的哪是什么可怜兮兮的小乞丐,分明是一条冷血的毒蛇。
阖府六十五口人的血,都浇不热那颗冰冷的心。
……
这段时日频频想起往事,楚淮序心烦意乱,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又响起熟悉的动静。
不多时,窗户被轻轻推开,一道黑影紧跟着翻了进来。
那人一如既往地轻轻走到他床边,坐下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楚淮序便同样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
但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对方目光里流露出来的情绪实在太浓烈了,就像是恨不得要将他吃了。
又过了一会儿,楚淮序模糊地感觉那黑影忽然罩了下来。
他莫名地紧张起来,被褥之下的拳头用力握紧。
但那道人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堪堪停住,呼吸声重得叫人一听就能猜到这人有多紧张。
仿佛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恍惚间,甚至分不清究竟谁更紧张。
若有似无的触碰落下来,擦着楚淮序的眉眼,又掠过他的鼻子,最后停在他的唇边。
这一下反而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就好像呼吸停滞了。
楚淮序心里觉得可笑,忽地,他伸出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将人带向自己。
呼吸声再一次急促起来,甚至比之前更重。
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砸在楚淮序的心口,诱得他自己的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
“自从奴住进大人这府邸,就觉得鬼气森森,幽静可怖。”
“夜里还每天有小鬼坐在奴床边,盯得奴头皮发麻。”
“奴只当是这地方死过人不吉利,被鬼压床了,哪知道竟是大人这只恶鬼。”
他慢吞吞地抬起眼眸,对上宋听略显慌乱的视线,语气里满含讥诮:
“大人大半夜摸进奴房间,是想要做什么?”
说着,他靠近几分,挨在男人耳边,肆意地笑着,“大人是想……要我吗?”
他故意将那个字咬得很重,腔调轻蔑又散漫。
那样一句话被他用这种方式轻轻巧巧地从唇间漫出,就带上了说不出的暧.眛。
被勾住的人乱了心跳,而他自己却退开去,好整以暇地盯着对方,只等着猎物乖乖落网。
宋听哪里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但即便再清楚,也抵抗不住这个人。
笑里刀,绵里针,作为致命,他却甘之如饴。
“要。”他再也抑制不住地捧住楚淮序的脸,眼神如狼似虎,“我要……”
楚淮序轻笑起来,掌心抵在宋听的心口,动作随意地将人往后一推:
“可惜奴累了,恐怕满足不了大人,大人若实在耐不住,自可以去找别人……”
这话只差没指着宋听的鼻子骂他,后者脸色果然也并不好看。
但很快他就紧盯着楚淮序的眼睛,俯身吻在他心口。
那只是很轻、很迅速的一记触碰,却让楚淮序有一瞬间的哑然。
他紧了紧拳头,眼皮一掀,要笑不笑地望着宋听。
黑暗也挡不住从这双眼睛里迸出来的光,比最亮的夜明珠还要璀璨。
被这双眼睛深情地盯着,便是连命都甘心奉上。
宋听闭了闭眼,翻身下了床。
楚淮序捏了下拳头,歪头对着他的侧影:“大人这是生气了?还是说——”他半眯起眼睛,“大人真要去找人?”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宋听转过身,在他床边跪下来,在楚淮序略觉奇怪的目光下,俯身撩开他的衣服——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楚淮序整个怔住,好半天才想起言语,“你!”
“主子,这个时候请安静一些……”
楚淮序双目圆睁,脸上红得快滴血。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半炷香之后,宋听停了下来,精亮的目光紧紧黏在楚淮序脸上,意有所指道:
“公子许久不曾有过人了吧。”
楚淮序这时候正半靠在床头,发丝凌乱、眼尾飞.红。
总是故意气人的那张嘴一张一合,呼吸很急。
他睁着盈盈的水眸,目光朝宋听刺去。
明明是很凶的一个眼神,却因为眼尾的虹.无端端软了下来。
似宋听常年别在腰间的那把软剑,足以要了人的命。
“是啊,大人将奴从醉春楼劫出来却又不要奴伺候。”
“奴这几日可当真是寂.莫.难捱,念极了从前醉春楼的那些蒽.客。”
宋听站起身,长时间的跪姿让他双腿有些僵麻。
起身的一瞬甚至差点重新跪下去,但他却强撑着,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
“那些人真的都碰过.祢吗?”
他俯身过去,握过楚淮序的那只手此刻捏住了他下巴。
脸上头一次对眼前的这个男人露出恶劣的表情:
“可我怎么听公子身边那个小鬼头说,公子只卖艺不卖……”
他是真的被气恼了才口不择言地也想气一气楚淮序,但最后两个字到底舍不得说出口。
那是楚淮序的痛,也是他的痛,他要多混账才会用那样的事来气对方。
宋听喉结滚了滚,此刻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尖咬断。
他甚至不敢去看楚淮序的眼睛,害怕从那双勾魂的眼里看到半点哀痛。
是他亲手将这个人变成这样,他怎么能、怎么敢再说那样的话。
“我……”他眼眸闪烁,重新跪在楚淮序脚边。
楚淮序凤眸一转,讥讽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宋听将怀里那柄不久前才捅过自己心口的云纹匕首取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你捅我吧,随便捅,只要能叫你出气。”
这个道歉的方式真是简单直接,楚淮序都快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