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礼的明面挑衅,顿时让四周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默默看着我,用眼神猜测着我的回答。
众人都以为我会被沈礼这句话给吓到。
却不知道,这句话落在我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感觉。
打架?
好啊,简直太好了。
我内心涌起一抹前所未有的狂热。
竟然有人想主动找我打架,我实在是求之不得。
我忍得实在是太久了,一边目睹着所有人对张小彬的霸凌,一边只能在一旁当个懦弱无能的旁观者。
这种憋屈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忍了。
此刻,我比任何人都需要发泄。
那种拳拳到肉,血液横飞的发泄。
我忽然轻轻勾起一抹笑,手指在两侧情不自禁做着舒张动作。
体内蓬勃的躁动传到手心,令我痒到不行,我甚至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想要一拳挥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我不知道这股躁动源自于哪里,或许是吴言给我的勇气,又或是一时气性上涌的结果。
总之在那一刻,我已然将一切抛诸脑后。
“奉陪到底。”我的回答出乎了周围人的意料,包括沈礼。
不知道是我眸光在这一刻太过阴沉,亦或是太过兴奋癫狂。
沈礼在与我对视刹那,我明显看到了他下意识滚动的喉结。
这个发现,在我看来就像是看着猎物在自己刀下挣扎,令我更加激动难耐。
我攥紧右拳,扭动了下脖子,后背已经躬起腰,目光阴冷地看向沈礼。
然而下一秒。
欲挥拳的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抓住。
我皱起眉头,扭头看去,竟然是张小彬。
“……干什么?”我表情有点生硬。
张小彬深深看了看我,嘴唇蠕动了会儿,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被他这样无言地拽着,看着他心死般的眼神。
我刚才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刹那间被浇灭了。
是啊。
我为什么要打架?
我身为班长,年级第一,品学兼优,跟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打架,除了落得一身腥外,能有什么好处?
理智重新回归,我将张小彬扶起,目光落到沈礼身上,语气有些低沉,“我今天不跟你计较。”
“但身为班长,我只最后提醒你一次,下次我要是再看到你欺负我们班同学,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切,好大的官威。”沈礼立马嘴贱地怼了一句。
虽然他嘴硬不会承认,但在我说出这番话后,我能感觉到他紧绷的神经也隐隐松弛下来。
我四下环顾一圈,接着目光落到先前扼制张小彬手腕的几个人身上,“你们爸妈知道你们在学校给别人当孙子吗?”
此言一出,几个人瞬间神色慌了。
“你们是打算现在向张小彬道歉,还是等老师把你们家长请来再道歉?”我一字一句逼问道。
他们的父母,几乎都是老实本分的煤矿工人。
里面有些人,甚至给我父亲送过礼。
“别……班长,别告诉老师……”其中一个身形较胖的小男生连忙摆手。
他心一横,咬牙看向张小彬,不甘地沉默片刻,还是犹豫开口道,“张小彬……对、对不起!”
“……对不起!”其余人连忙跟着应和。
这几声道歉很是敷衍,但已经是我能为张小彬争取的当前最大尊重。
“班长你拿官威压人,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沈礼试图挑拨离间。
“怎么,不服气?”
我冷哼一声,“有本事,你也可以。”
说完,我带着张小彬朝洗手池走去。
所有人立马给我们让开一条道。
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受他们敬重,而是因为张小彬脸上的污渍实在是太臭太恶心,没人想沾上这难闻的气味。
离人群越来越远,张小彬的脚步也愈发的快了起来。
我紧紧跟在他后面,倚靠在洗手池水槽旁的墙边,双手环胸,沉默看着他弯下腰拧开水龙头,将脸对着水流冲洗上面黏着的污秽。
一坨坨污渍从脸上剥离,顺着水流冲进了下水道。
从始至终,我与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最终,在张小彬终于将脸洗干净后,他捧起一捧水,将头埋进去,再猛地抬起。
前额的头发被打湿,水珠顺着发尖滴淌在睫毛上,又顺着抖动的睫毛滑落下来,像极了眼泪。
“你不该帮我的,”张小彬拧关水龙头,终于对我说出了第一句话,“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
“你看我像是怕麻烦的人吗?”我有些生气,他这句话显得我好像很自作多情。
“你不怕麻烦,但你家里人可不一定会这么想。”张小彬说完,转身平静地看向我。
“……我……”我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母亲这段时间每天上学前都会叮嘱我,让我行事低调,不要在学校惹事,更不要去嚼舌根。
刚才的事要是被有心之人告到我妈那里,我肯定又没好果子吃。
但……
事情已经做了,现在再来后悔已经为时已晚。
我上前一步,靠近张小彬,眼眸闪烁着光亮,“你难道忘了我的理想是什么了吗?”
“知道,警察嘛。”张小彬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垂下头,有意避开我的凝视。
“对啊,我可是要当警察的人,要是连这种事都怕,还当什么警察。”我换了副轻松调侃的语气,冲他笑了笑,试图缓解下此刻凝重的气氛。
果不其然,张小彬神色松了松,抬起头瞟了我一眼。
“张小彬,”我久久看着他,思考了很久,最终缓声问道,“上次的问题,你一直都还没回答过我。”
“什么问题?”张小彬愣了一下。
“法官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不妨我再提醒你一下,”
我背起双手,一步步朝他走近,“我想问,你还需不需要我帮你做笔记?需不需要我帮你补课?”
需不需要,我这个朋友?
闻言,张小彬瞳孔猛地一缩,喉结滚动,万分诧异地抬头望向我。
“……但你妈妈……”后面的话被他哽在喉间,没有吐出来。
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他比其他人都清楚我妈妈的为人。
我知道,我了然,这是我与他之间永远避不开的隔阂。
如今镇上出了这种事,张小彬几乎可以说是一条人人都能上去跺两脚的流浪狗。
我们之间的差距变得更加悬殊巨大。
但那样又如何?
我选中的朋友,一定得是遵循我内心的选择。
“我妈妈是我妈妈,我是我,”
我轻轻叹息一声,无比坚定地看向他,“我现在问的是你,你张小彬,需不需要我言一知帮你补课?”
这一次,对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我都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就在我等得有些毛焦火辣的时候。
张小彬终于抬起头,“好啊,班长如果愿意,我自然求之不得。”
“只不过这一次,我可没有油炸鱼骨带给你了。”他没再躲避我的眼神,而是轻笑着迎上我的目光,坦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