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上,陆秀才你晕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是阿姐抱着你跟我们一起去镇上看病。”
沈清瑾像个小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快速回道。
这会儿他可松了一口气,只要陆泽没死,他们就不会被村里人误会了。
陆泽死了的话,村里那些人肯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认为是阿姐和他害死的,一想到这个,他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而且他打心底里害怕死人,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像阿爹阿娘,他都不得他们的样子,每次一想起来,心里就空落落的。
陆泽捏眉的手突然一顿,脑海里回荡着“抱”这个字。
沈清瑶又抱了他?
他一个铁汉铮铮的大男人,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抱了两回?
想到这儿,陆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他默默地闭上眼睛,脸色肉眼可见地慢慢变红,尤其是那耳朵,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
沈清瑶看着陆泽这害羞的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轻声问道:“陆秀才,你感觉好点了吗?我们很快就到镇上了。”
陆泽闻言,微微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沈清瑶,声音低低地、略显沙哑地说道:“多谢姑娘,好多了。”
陆泽如此扭捏,沈清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怕他更尴尬。
李大爷听到陆泽醒过来了,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陆泽的事,他多多少少听到一些。
此时,牛车依旧不紧不慢地缓缓前行,微风轻轻拂过,带着丝丝凉意,也让陆泽滚烫的脸稍微舒服了一些。
不多时,牛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镇上。
李大爷熟练地将牛车停在一家医馆门口,拉了拉缰绳,牛车稳稳地停住了。
沈清瑶先跳下牛车,背起大背篓,轻轻地抱沈清瑾下去,然后很自然地伸手准备去抱陆泽。
陆泽见状,急得满脸通红,两只手在空中乱摆,连忙说道:“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烦姑娘了。”
沈清瑶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这人太容易害羞了,便不再坚持,刚准备低下头从背篓里拿出银子给李大爷,就听到沈清瑾一声惊呼。
“阿姐,陆秀才他要摔倒啦!”
沈清瑶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横抱住陆泽。
陆泽的头刚好靠在沈清瑶的肩膀上,沈清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这一下,可避免了陆泽面朝地摔下去的狼狈画面。
李大爷也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人要是直直地往地上扑下去,那脸不得摔开花啊,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赶忙劝道:“陆秀才,你就别逞强了,就让清瑶丫头抱你进去算了,这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摔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这么英俊的脸,摔坏了,以后就难娶到媳妇了。
以前是个意气风发努力考取功名的秀才,脸有点瑕疵,未出嫁的大姑娘们,或许不会介意,现在难说咯!
李大爷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踩到了猎户挖的陷阱里,那陷阱又深又尖,把他的脚伤得很重。
可当时家里穷,没有足够的钱买药治疗,就落下了后遗症,到现在走路走多了,都有点疼痛,不然他早就帮忙抱陆泽进去了。
陆泽知道自己逞强也没用,咬了咬嘴唇,语气有点闷闷的,还有些不好意思:“有劳姑娘了。”
他说话的气息,轻轻拂过沈清瑶的耳边,带着一丝温热,让沈清瑶觉得痒痒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
有牛车停在闹市本来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看到一个男子靠在一个姑娘身上,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眼神里有惊讶、有好奇,还有一些暧昧的笑意,不少人都放慢了脚步,多看了几眼。
沈清瑶怕陆泽在意,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没事,大家都看到你身体不舒服,不会说什么的。”
沈清瑶说完,悄悄从兜里拿出一颗碎银子,偷偷塞给沈清瑾。
然后她抱起陆泽,快步向医馆走去。
沈清瑾扬起可爱的小脸,望着李大爷,没有直接说给银子,而是调皮地说:“李大爷伸出手。”
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小得意,他知道阿姐偷偷给银子的意思。
阿姐以前和他说过,有些好人家,觉得自己没帮多大的忙,不愿意收人家的礼,只能偷偷地给。
李大爷一趟牛车可以坐十几个人,一个人只收三个铜板,今天却只搭了他们三个,肯定得亏本。
他知道一颗碎银子可比五十个铜板都值钱,阿姐这是真心感激李大爷的帮忙。
李大爷看着沈清瑶他们走进医馆,听到沈清瑾的话,低头望着他,笑着问道:“清瑾,怎么让我伸手啊?”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乖乖地伸出了那双粗糙的手掌,手掌上布满了老茧和岁月的痕迹。
一颗白花花、水灵灵的一两银子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李大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眉头紧皱,赶忙说道:“清瑾这是……你们坐车费要不了这么多啊?快拿回去。”
他心里清楚,一个人收三个铜板,就算一天来回两趟,都赚不了五十文,沈清瑶他们才坐一趟,就给一两银子,这太多了,他可不能要。
沈清瑾把银子放在李大爷的手上,撒腿就跑到医馆的石阶上,边跑边喊:“李大爷这是我阿姐给你的,她觉得就该这么多。”
说完,他就一溜烟儿地跑进医馆里去了。
李大爷手抓着牛绳,望着另一只手上的碎银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嘴里喃喃自语:“谁说清瑶丫头是一个孤僻又怪的人?父母早亡,像这种性格不是挺正常的嘛,虽然她不爱和村里人接触,可这丫头做人做事都挺有一套的,那些传言就是传言,永远成不了真,以后可得让家里的小辈多帮着他们姐弟俩。”
李大爷这样想着,便轻轻拍了拍牛背,赶着牛车缓缓离去。
医馆里,大夫正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给陆泽把脉,表情十分严肃。
沈清瑾悄悄走到沈清瑶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
沈清瑶转过头,轻声问道:“他收了吗?”
沈清瑾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嫌多,我给了就跑进来了。”
沈清瑶朝门外看了一眼,别人或许坐一趟牛车给一两银子会觉得多。
可她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李大爷值得,为了这份善意,多少银子都值得。
沈清瑶一直想查清楚,沈清瑾四岁那年到底是谁把他推到河里的。
这个疑问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让她时刻都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