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并不大。从建筑风格上来看，很像是九十年代的单位老宿舍。陈游提着东西要赶上苏柯，没有留意叫什么名字。
里面只有三幢楼房，最高的也只有五层。
天色阴暗，黑灰色的外墙破败得不像话，一些裸露在外的电线横拉在头顶上方，交叉纵横。又延伸到了围墙的另一边。
苏柯快步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单元，顿了下。扭头看见陈游已经跟了上来，小声说道：“张婆婆在四楼，这个单元里，住人的总共也就剩五户。全是70岁以上的老年人。”
楼道不算脏，但黑不隆咚的连盏灯都没有。陈游跺了两下脚，没反应。
“早就坏了。”
陈游什么都没说，快步朝楼上走去，刚爬上三楼，就听到上面有老年人小声说道：“永昌，我真没钱。存折也在你那儿，连医保卡你上个月都拿走了。”
“妈，这个月不是发了工资吗？”何永昌的声音响起，“你又用不了那么多，留千儿八百就够了，其余的借给我，有急用。”
苏柯皱起了眉头，连忙跑了上去。
陈游抓了一把，没拦住，只能摇了摇头，跟着上楼。
“何永昌，你又来找张婆婆要钱？”苏柯站在楼道口，竖着眉毛质问道，“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还管妈伸手，你到底有羞耻心吗？”
“哈？又是你，小姑娘！年才刚过完，就来寻事儿？我管自己老母亲借钱，碍着你们社区工作人员什么事儿了？真是瞎特么操心。”何永昌抽了抽鼻子，斜着眼睛讥笑道。
陈游提着东西走了上来，打量了一番。
门没关，何永昌站在客厅里，穿着脏兮兮的厚棉服，脚上蹬了双包浆的运动鞋，边说边用手擦鼻子。贼溜溜的小眼睛在苏柯跟张婆婆身上瞟来瞟去。
“小柯~诶，你看...这事儿。”
张婆婆精神看起来还行，但毕竟年岁大了，站在那里佝偻着身子，颤巍巍的随时都要栽倒一样。
“妈，别理她们这些狗拿耗子的人。”何永昌瞟了陈游一眼，以为他是苏柯的同事，本来不想搭理，结果眼神一晃，看着他手上的袋子，直接伸手过去，咧嘴笑了：“又送东西来？给我，我来收拾。嘿嘿。”
陈游把手给他拔开，面无表情：“老年人用的东西，你拿来没用。”
何永昌愣了一下，望着比他高了一长截的陈游，皱起了眉头：“你跟短毛丫头一样，有毛病。”
陈游很想揍他，不过转念一想。没有意义，这样张婆婆日子只会更加难过，本来就是老年人，行动不太方便，还得去医院照顾受伤的儿子。
他现在只想把东西随手一放，头也不回的下楼。这种事，真管不了。
苏柯已经扶着张婆婆在椅子上坐下，横着眼睛望向何永昌：“你还不走？杵在这里干嘛。”
“等我妈掏钱。”何永昌脸上堆起了笑容，“妈，我记得五斗柜那儿，不是有个饼干盒吗？最近几回我咋没看到了呢？”
张婆婆脸色变幻了一下，颤声道：“生...生锈，我扔了。”
“是吗？”何永昌眼珠子转了几下，“那多可惜！是不是你放在什么地方，忘记了。我帮着找找。”
“真...真扔了！”
陈游把东西放在桌上，走回门口，见苏柯左右为难的望着他，叹了口气，靠在大门边，冷冷的打量着翻箱倒柜的何永昌。
“在哪儿呢？...藏在哪儿呢？”
在客厅里四处搜寻了一遍的何永昌皱起了眉头，望了张婆婆跟苏柯一眼，径直冲进了厨房。
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响起，张婆婆被苏柯捏着的手一直在发抖，浑浊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并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嘴唇不停的蠕动，却没有说出来半个字。
“小柯，你过来。”陈游招了招手。
“喔~”又气又憋得慌的苏柯咬着嘴唇，走到门外。
陈游把她拉到楼道边上，小声说道：“没用。这样帮不了张婆婆，你在那儿，她只会觉得更加难堪。”
“那怎么办？”苏柯不甘的朝房门处瞟了眼，“我就这么走了吗？”
陈游转过头，望着楼下黑漆漆的小区：“就像角落里那盏孤零零的路灯，它只能照亮不到五米范围的区域，驱散不了下面那一大片黑暗。”
苏柯正要说话，陈游沉声道：“有些事你的确没有办法解决。”
“咣铛~”
客厅传来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何永昌兴奋的笑声响起：“哈哈，我就知道...嘿嘿，妈，你怎么会想到把盒子藏到洗衣机里呢？万一忘记了，怎么办？”
陈游跟苏柯快步走了过去，同时皱起了眉头。
张婆婆哆嗦着嘴唇，瘫坐在椅子上，不停捶着腿。何永昌躬着身子，贪婪的抓着地上散落的一堆纸币。全是零钞，五块，十块...没有一张红色的景元币。
“诶~”陈游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小声说道，“小柯，带张婆婆去卧室里休息一下。”
苏柯愣了愣，没有动作。
“我不会揍他。”
何永昌专心致志的抓着地上的钱，边抓还在嘀嘀咕咕的数着数，浑然不知陈游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干嘛？”刚抬起头问了一句。嘴就被捂住，下一秒，就像被人拎小鸡崽一般，拖着出了房间。
六楼天台，陈游拽着何永昌，面无表情的来到了边缘，二话不说，一把将他半个身子甩到外面悬空。沉声道：“你猜...我能这样拽着你多久？”
“呜~呜~”何永昌头摇得像波浪鼓，双腿不停的乱蹬。
“乱动，只会死得更快。”陈游凑到他耳边，“你是东湖区的人，小刀会不可能没有听过。”
何永昌惶恐的想转头，却发觉脖子动不了，只能象征性的不停嗯嗯啊啊点头。
“你猜我是小刀会的什么人？”陈游戏觑的笑了笑，“算了，想必你这种货色也不知道。先留你一条命，下回再听说你回来抢钱...”
陈游松开了一只手。
“呜~啊！”
何永昌吓得发出尖叫，裤子上不停的冒着热气，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