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所怀疑,但宁绝没有说出来,毕竟高戬的一面之词,他也没有全信。
“将军误会了,下官奉命追查真相,定然不敢营蝇斐锦,欺瞒圣上。”
宁绝很平静的解释,没有心虚,也没有过于自傲。
高戬从他脸上看不出假意,刀眉微蹙,他却依旧怀疑:“凭你一言一语,我如何能信?”
他们这些文臣,温润的外表都是欺人的面具,内里可黑着呢。
宁绝笑了笑:“将军,下官若是有心算计,必然不会这般愚蠢,就这样大大咧咧跑到您面前造次。”
他好歹是个辅国将军,大大小小也征过几次战,怎么可能毫无心机,如果他真是通匪案的操手,那宁绝这一趟,无疑就是闯进了死门。
高戬眯了眯眼:“谁知道你们又在耍什么把戏,曲意逢迎,还是装模作样,事实如何,只有你自己清楚。”
“五年前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查随你查,别再来找我麻烦!”冷嗤一声,他下了逐客令:“今日到此为止,宁大人请回吧。”
强硬的态度半点不留情面,宁绝心有不甘,还想开口说服:“将军……”
“宁大人!”
高戬不耐的打断他的话,语气也极尽嘲讽:“我记得,令尊是户部侍郎宁辽大人吧?”
怎么突然提到了宁辽?
宁绝心有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呵……那还真是有缘,在朝上,宁大人与我针锋相对,这下了朝,小宁大人也跑到我家里来触我霉头。”
高戬咬了咬牙:“你们父子俩,当我好欺负是吗?”
宁辽与他不对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宁绝完全不知情。
他哑然,难得体会到了项武那种有话说不出口的窒息感。
“将军,我……”
“小宁大人,请回。”
再一次打断,这回高戬的态度更加坚决,隐约间还带了几分厌烦。
宁绝明白,这话谈不下去了。
不管是因为宁辽的关系,还是其他原因,高戬明显信不过他,半点都不给解释的机会。
最后看了对方一眼,宁绝起身离开。
高戬眼中已有警告,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肯定会被他亲手丢出院门。
唉……
做人还是要知趣,该进则进,该退则退,私下认怂总比当着大伙儿的面丢脸强。
走下石阶,宁绝揉了揉眉心。
看出他的郁闷,等在外面的天乾猜到这一番谈话可能并不顺利。
“公子,要回府休息一下吗?”
忙活了一整天,他连午膳都没用,早该饿了。
宁绝回头看了那高府匾额一眼,长叹一声:“来日方长,走吧。”
凡事不急于一时,等启阳的消息查清楚,他相信,自己会有其他办法让高戬配合的。
走在回府的路上,宁绝放松了心神,他一贯不爱为难自己,任何事尽力去办了,成也好,不成也罢,都随缘。
“公子,小姐,刚炒的栗子,来一包吧。”
路过一家小摊时,一道苍老的吆喝声清楚落到宁绝耳中。
他停步,目光在那两鬓斑白的老者脸上扫过,随后,又看向那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炒栗子。
脑中闪过久远的回忆,伴着笑意浮现,一旁天乾见状,二话没说,直接摸出一锭碎银递给摊贩老板。
他没问价格,随手取了两袋栗子,老板佝偻的身子连连道谢,双手颤颤巍巍的往怀里摸索,着急忙慌就要找钱。
“不用找了。”
天乾轻声说,转头把栗子递到宁绝面前:“公子,给。”
纸袋子包得严实,宁绝接过,打开后还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
宁绝取出一颗,拿在手心里望得出神,摊贩老板见此,以为他是嫌弃不敢吃,便哈腰赔着笑道:“小公子尝尝吧,这是今年老叟刚捡的栗子,很新鲜的。”
今年刚捡的……
宁绝的思绪随着老者的话飘远,原来今年的栗子已经落了吗?
回想他刚到京都时,还下着雪,而现在,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
剥开栗子,放进嘴里,粉糯香甜的味道与记忆中的没有太多区别,但……好像没有以往那般好吃了。
心中的期望没有达到,但面对老板希冀的眼神,宁绝还是点头颔首,不失礼数的说了句:“很好吃,谢谢您。”
“小公子喜欢就好。”
老板哈哈笑着,浑浊的眼里尽是对自己手艺的自信。
宁绝没再多言,收起剩下的栗子,刚准备带着天乾离开时,身后陡然响起一道并不悦耳的声音。
“小绝!”
不近不远的轻唤,带着几分欣喜,宁绝还没转身,就已经听出了对方是谁。
脚步一时变得沉重,喧闹的街头,宁辽一身褐色常服从人群中走来,严肃的表情在看到小儿子后瞬间变得柔和。
宁绝没有回头,但宁辽走了过来。
父子俩面对面,前者脸色漠然,后者挂起假笑,在路人的目光下,他温声道:“这是忙完了,要回家吗?”
宁绝很不喜欢他这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只是碍于人多,他不想在人前跟对方闹得太难看,由此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以,他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少有见他如此乖顺,宁辽笑意加剧,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可被他下意识后退避开,那手便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
宁辽脸上一滞,笑容变得僵硬。
好在他也是个好面子的,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发火生怒,只是悻悻收回手,继续说道:“既是忙完了,就陪为父去天香阁吃个饭吧。”
他话音未落,看到宁绝皱起的眉头,又补了句:“你母亲与映秋去了道安寺还愿,这会儿家中没人,索幸你也无事,我们就在外面吃吧。”
他单手负背,说得恳切,俨然是慈父的样子。
“我没空!”
可宁绝并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直接拒绝后,对他身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大公子不是在吗,有他陪你就够了。”
天香阁门前人来人往,宁文正跟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瞧着对面二人交谈,他不上前,也不自己进门,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
宁辽没有在意,继续道:“长吉是长吉,你是你,你们都是我的儿子,缺了谁都不可以。”
这话就说得可笑了,是谁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他,是谁十七年里不闻不问,是谁直接了当的说出,要中了榜才能成他宁府公子的?
这才过了多久啊,宁大人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