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九点，袁梁家里，袁梁和范文章还在嘀咕着。
范文章要走，这时有敲门声，袁梁开门，是徐有才，徐有才看见范文章，一愣。徐有才欲言又止，范文章说：“有话就直说吧，不用避讳我。”徐有才停顿了一下说：“不是避讳你，我刚从周晓家里出来，那边正热闹着。”袁梁喝了一口茶说：“能想得出来，肯定又是弹冠相庆、群魔乱舞了，还有谁呀？”徐有才点着一根烟：“哼哈二将吕建超、刘凯，高参徐永华也在，你猜还有谁？任瑞林也在那里。”范文章惊道：“这么快呀？”
徐有才长吐一口烟：“最早的时候，任瑞林跟着卢建学，让卢建学带他，任瑞林后来投奔了吴侠，现在呢？又想再找个主子，这不是三姓家奴吗。上次我跟你聊的时候，他们还说让你做业务副总，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完全变了，你两次都是第三名，你的业务能力、管理能力超强，你的语言能力、表达能力更是出众，群众基础也没得说，名副其实的实力超强、势头太猛，如果你干上了副总，那你就是学派的新掌门了，那就是养虎为患了。所以，别说是副总经理了，你连个处长都干不上，而出口处里面汪恒善、程远方是你的铁杆，程远方还是吴侠的亲戚，汪恒善是吴侠的关系，这一次他们要连根拔起，这样就和任瑞林走到了一起。任瑞林将是新一任的出口处长。”袁梁说：“要是这样的话，一机场厂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徐有才说：“我最看不上的是哼哈二将，任瑞林我更看不上，在我的眼里这几人就是屑小之徒，如果一机厂落在这几个人手里，那一机厂将会是什么样，不可想象、不寒而栗啊。”
范文章说：“你可不要小看他们，他们根本没把马虎腾看在眼里，马虎腾刚来厂里没有多长时间，没有群众基础，现在他们全厂发动，组织部来考察时，对马虎腾进行清剿。蒲树强、周伟明、袁梁、马虎腾，这是步步为营啊。有徐永华这个军师，有名的小诸葛，他们出手不凡。”
徐有才不屑一顾的样子：“我是不想让这几个人得逞，他们还让我干四分厂厂长呢。”
范文章点点头说：“他们拉拢了不少人，也蒙蔽了不少人，打着新兵派的旗号，利用人们对工派的怨恨，借助卢建学、徐永华等在外面的势力，暂时算是领先了一个身位。”袁梁指头弹着茶几说：“关键是，这一个身位，马虎腾如何破解？我们如何破解？”徐有才说：“还有那个任瑞林，死而不僵必为祸，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
范文章：“周晓还没有明显的领先，现在第一名是马虎腾，第三名是袁梁，第四名是杜文艺，因此，第一名、第三名、第四名应该联手，夹击第二名。如果马虎腾上位，不管马虎腾的水平怎么样？最起码他对杜文艺、对你，将不是周晓那样心狠手辣。明天上午，我就跟他聊聊，探探虚实，如果他有这个意向的话，那就好说了。”
第二天上午，袁梁到成品库看备货情况，又回到出口处。
汪恒善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对他说：“刚才有一个人在门口转悠一圈，又走了，看来是贼心不死啊。” 袁梁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正在想着二进宫呢。”汪恒善一脸的嘲笑：“这大白天的，做起梦来了。”
正在这时，有电话打来，是杨国庆，他正在办公室，袁梁抓起笔记本就走了。办公室里就杨国庆一个人，杨国庆开着窗子，背对着袁梁：“袁处长，答辩不错啊。”袁梁尴尬地笑笑：“领导见笑了，惭愧，惭愧，贻笑大方。”杨国庆坐下，一如往常地脸上带着笑：“出口处情况怎么样，这几天有回款吗？”
袁梁刚刚下去摸了一下底，把合同情况、订单情况、已发货情况向他汇报一遍，然后说：“程远方的这批货已经超交货期了，已经延了一次船期，火烧眉毛了，必须要发走了。”
杨国庆对袁梁的回答很满意，接着问道：“为什么延期？”
袁梁说：“已经生产出来了，就在车间里放着成品，可是质检处说质量不合格，必须进行返工，不然的话就不放行。可是生产车间那边说是合格的，质检处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就是故意的。这是一百多万货，发出去就能马上回款啊。”
杨国庆看着袁梁：“你觉得质检处做得不对吗？不是不合格品不出厂吗？”
袁梁笑了：“不合格品不出厂，合格品也不出厂？这种产品是我们厂最成熟的产品，质量从来没有过问题，我说多了说错了，你别在意。”
杨国庆说：“你说说，实事求是地说。”
袁梁说：“现在出口处不只是就这一批货，被质检处拦着，为什么呢？某些人就等着新任总经理上任，作为给新任总经理的见面礼，到时候再发货，到时候再回款，就是这样的。他们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杨国庆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下。
袁梁继续说道：“不只是出口处，你可以问问杜文艺，销售处也有几个业务员，就不管工作组怎么督促，就不拿这个双倍的提成，就等着新任总经理上任，给新总经理送大礼。”
杨国庆嘿嘿一笑：“给新任总经理送大礼，这个新任总经理是谁呀？谁任命的呀？我这个董事长都不知道。”
袁梁说：“你不找我，我也正想找你呢，我是协调不动了，我也被针对着，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最好你去协调质检处，协调分管质检处的周副总经理。出口处这周有三批货要发，都生产好了，我催着夏爱祥赶出来了，可就是发不了货，在车间里面装好箱子放着。我给你保证，只要货发出去，最晚一个月就都能回收货款。程远方的那批货，一百多万元，如果需要的话，我和他一起出差，保证一周之内把货款给你要回来。”
杨国庆的脸阴晴不定，但看着肯定是生气了。
杨国庆对袁梁说：“你回去吧，我去协调，你做好发货、回款的准备。”
袁梁拿起自己的笔记本，转身走了。
杨国庆看着袁梁的背影，这家伙，杠杠的，业务好手啊，管理能力也强 ，出口处被他弄得滴水不漏，厂里的其它事情也是明察秋毫啊。
一个小时后，杨国庆给袁梁打来电话：“那个程远方的货，质检处去车间了，你们跟上，尽快发货。”袁梁说：“他要是不挂合格证，我也不管了，今天下午必须包装封箱，明天下午必须装车发货，客户那边已经火急火燎了，骂得我们的业务员狗血淋头。我管你有没有合格证，我必须发货，谁也拦不住。”
杨国庆放下电话，刚才我在质检处那里，也给他们来了个狗血淋头。
袁梁召集程远方、杜忠生、孔祥伟：“你们三个到包装车间去，一个看着质检处检验，挂合格证；一个去找包装工，马上包装；一个准备喷制唛头。”程远方挥挥手：“我们一直等着呢，早就做好准备了，只要挂好合格证，马上就能包装，我到车间看了。”袁梁说：“非常时期非常策，别管他挂不挂合格证，快去让车间包装，我到生产处给他们开包装的加班工时，必须马上发货了。那几个包装工人，今天晚上在小灶请他们吃饭，一定要盯紧了，让他们加班。”三个人愣了愣，跑了下去。
袁梁喊着汪恒善、陈达：“你们两个本周都有货要发走，跟紧点，就那一点活了，抓紧包装，一定要按时发运。如果有阻力有问题，随时给我说。”两个人也一起走出办公室。
第二天下午，一边包装一边装车，程远方的货发走了，汪恒善、陈达的货也将如期发运。
第三天上班，袁梁把程远方叫到接待室说：“你去财务开发票，开好发票，我们两个出去要货款。我知道现在要货款有点早，你就给对方说，我是新任的一机厂总经理，总经理来拜访，总要给面子吧，那就把货款结清。”
程远方想了想：“我这就去办，咱就是借用总经理的旗号招摇撞骗一把，目的就是回款，我可不会像销售处的几个傻瓜一样，我就是想按合同发货，我就是要双倍提成。”袁梁说：“我们两个出去的事，谁也不要告诉。你马上告诉对方，我们很快过去，让对方准备好货款。”程远方说：“我明白。他们公司实力很强，不缺钱，发出去货就按照合同回款，我去开发票了。”程远方说着，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到财务处去了。
第四天上午，袁梁来到杨国庆的办公室，这一段时间杨国庆一般都是上午来厂。袁梁给杨国庆说，自己准备和程远方一起出差，去要货款。
杨国庆看看袁梁：“这才发出去货两天，能要回来货款？”
袁梁递上一个条子：“我们乘今晚的夜车去，我们尽量去试一试。要不是质检处从中作梗，货款早就到账了，根本不用出差。我想给客户带点土特产，就不要业务员出这个钱了，我们到门口贸易处拿，你看能不能特批一下。”杨国庆接过来看看，签上名字，又递给袁梁：“就这点东西如果能要回来一百多万，那不是太值了。”袁梁迟疑了一下，想问他组织部来考察的时间，但没有张口，就走了出去。
袁梁晚上出差，第二天上午市委组织部科长卜庆东就率队来到一机厂，考察团队五个人，市计委企业科科长于爱华也被抽调来了。
于爱华来到一机厂，她没有上办公楼，没有去技术处，她又来到试验中心的门口，她自己也想不清楚，每次来到这个大院里，她不是想着去技术处，首先就情不自禁地会来到这两棵绒花树下。于爱华仰头看着那两棵绒树，树上的绒花开得正艳。自己在这里的时候，被别人叫做黑玫瑰，叫慧仙白玫瑰，想起来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呀。这两棵绒树，一棵树上的绒花是洋红色的鲜艳娇嫩，一棵树上的绒花是深红色的浓艳浓郁。我俩就是这里的白玫瑰和黑玫瑰，但我们两个更像这两棵绒花树，李慧仙是这棵洋红的鲜艳的绒花，在袁梁的眼里我会是这棵深红的浓郁的绒花吗，当时的我们两人都默默爱着袁梁，还在暗中较劲，会的，他肯定会把我们两个比作这两棵绒花，他那时也是爱我的，他一直觉得我的皮肤不白，嘿嘿，我就是这棵深红的绒花吧。那曾经的岁月，激扬的青春，美好的爱情，都已埋在心底。而这两棵绒树，长得更高大了，那绒花也开得更艳更浓，那醉人的芳香扑面而来，令人忘返。多想沉醉在这花的簇拥中，花香的弥漫中，多想回到过去，多想和袁梁再爱一次。袁梁，我爱你，我爱这绒花。
袁梁出差了，于爱华没有看到袁梁。于爱华想着，这家伙心真大，关键时刻还出差。原本想着此次座谈肯定能面对面，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呢，没想到竟然没有见面，白激动了两天。
一天的座谈结束了，于爱华又来试验中心的门口，静静地坐在门前的那个台阶上。两棵大绒树，树干高大，树枝茂密，树叶翠绿，一朵朵绒花迎空开放，随风摇洒着醉人的芳香。多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多想在这里能看见你，多想在这里和你一起伏案作业。
一天谈了二十多个人，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卜庆东的意思，市委书记陈瑞明已经有看好的人了。这样的座谈，就是走过场，没有多少意义。其实在机关，和在工厂不一样，每天做的工作，又有多少意义呢。
于爱华想着那个被市委书记陈瑞明看好的人，想着他，想着他的未来，这就是一条不归路，也许这就是一场劫难，你得到了，你也将付出很多很多，也许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这个梦也许是短暂的，也许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美好。你不会再是那么从容，不会再那么自信，有可能你的脚步是踉跄的，你的道路必将是曲折的。你将付出更多的辛苦和汗水，你必须义无反顾、一直向前。不管怎么样，那么，我把所有的祝福都送给你吧。
也许，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来一机厂的机会了，那就再见了我的那个他，再见了绒花树。正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