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楼墙中间是一条狭长宫道,长道中仅零散的三五个卫兵。
崔琢和三皇子走在最前,身后是十来个整齐列队的守卫。
他们速度并不快,宫中禁止疾行跑动,除非是百里加急的奏报。
“你是何时知道的?”
三皇子侧目看她,崔琢的神情一如往常。
“只能说有些怀疑,称不上知道。”
崔琢早给今天写好剧本台词,就在她心里。
因此她丝毫不紧张,反而扭头瞧了眼三皇子,
“我更好奇,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宣后拿他当亲子一样,太子视他为手足兄弟,崔琢是真的想知道,三皇子许诺了他什么。
三皇子没什么掩饰的意思,坦荡回答,
“子晟刚进宫时,性格孤僻不合群,被人戏弄落水,我幼时也不太合群,正在那躲清净,恰好救了他一次。”
勾搭的真够早的。
崔琢朝道边上低头行礼的守卫点点头,走过后又扬起嘴角,有些讥讽,
“他这次动了虎符,太子殿下的储位必然动摇,我是不是该恭喜三殿下。”
三皇子停下步子,视线从前路收回来,“子晟并非是有意牵连太子……”
崔琢也站定,抬手让跟随的卫兵退下。
领头的几个犹豫了半瞬,把手中的匣盒恭敬的递给了三皇子。
他下意识接过证据,话头也因此又被崔琢拿了回去。
“三殿下不必在意,总归这次的事情,与你没什么关系。”
你的解释还是回头对着陛下说吧。
崔琢不再说话,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三皇子抱紧手中几个匣子,这是目前唯一能保凌不疑的东西。
他快走几步追在后面,
“你当真有把握吗,就凭这点东西?你可确认查清楚了,等会上殿就没有拖延的机会了”
崔琢心里好笑。
她自己的那一点小算计可有可无,这事的重点还是在凌不疑。
好与不好,是他的名。
成与不成,是他的命。
和我有什么关系。
“臣又不是第一次上朝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过,这样姗姗来迟倒还真是第一次……
三皇子从她轻松的语气中察觉出点问题,
“你怎么这样无所谓?
子晟与你不也是至交好友,还有这几年的同袍之谊,更何况他之前还心悦于你,你这女人未免太无情了些……”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崔琢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从昨夜子时到现在,近四个时辰,我一刻没合眼,在大半个都城来回折腾,自认是尽到了责任。
别人都在骂他要他死的时候,我还能客观冷静的调查原委,也对得起相识的情分。
等下进了殿,为他说话正名的还是我。
至于什么心不心悦的,我早就回拒过了。我现在已经订了亲,这种事情再提就不合适了。”
她眼神清明又冷静,
“无论是同袍还是好友,我都称得上有情有义。
还是三殿下觉得,哪怕我已经位比公卿,也要因为一点根本不需要的喜欢,感动到痛哭流涕舍生忘死,为他担忧痛苦恨不能替他去死!”
三皇子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崔琢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自顾自往前。
从哪点看,自己都做的足够优秀,之所以还有人不满意,无非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娘,尽管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觉得自己要表现出足够的“有情”。
穿过一道道各异的门楼,崇德殿近在眼前。
崔琢踩着玉阶步步向上。
她花了五年的功夫,得到了立于殿上的机会。
又费了一年的心力,在这都城扎根站稳。
今天不过是早就预演好的戏码罢了,她心里甚至没什么波动。
她不关心那边抢救的人能不能活,她只在乎自己的戏能不能唱完。
*
“陛下——”
崔佑独跪在殿中央,眼眶通红,
“就算那竖子犯下滔天大罪,但念在霍兄全族的情分上,恳请网开一面!
若非凌益坐下十恶不赦之事,他怎会动手!求陛下开恩,开恩啊陛下!”
他俯身拜倒,冠侧的鹖尾也摇晃着贴上地面。
“气恼鄙夷是一回事,杀人放火是另一回事!”
文帝没回话,左修年就跳了出来,
“霍夫人再委屈,凌不疑也不能为替母亲报屈,就弑父啊!此时天理难容!”
“案件尚未查清”
袁慎淡淡开口,“左大人这就已经断定,凌将军是为霍夫人不平才杀人的吗?”
文帝于最上首背立,没有回头。
“莫非,左大人早就清楚来龙去脉?”
左修年一下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袁侍郎,你是何意!你身为廷尉府侍郎,莫非,要为一个凶手找理由逃罪不成!”
袁慎不搭理他的跳脚,回视前方,像没说过话一样坦然。
“纪大人!”
左修年头一偏又去cue纪遵,“你是廷尉,袁侍郎这般偏袒,你管是不管?”
纪遵秉持着不乱掺和的端水的心态,道,
“左大人,凌不疑所犯的,弑父,弄兵,欺隐东宫等,这些罪名,我们廷尉府自会一一查证”
先来两句车轱辘话。
再继续不紧不慢,“若所说的都是事实,国法王律面前,定饶不了他。”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左修年被无语到了,正想继续,又听外面一声通报。
“崔将军到——”
众臣一下子精神起来,刚才都是闲打机锋,重头戏在这呢。
文帝也转身向殿外看,无数目光注视下,崔琢踏着耀眼晨光的走进来。
崔琢行至中央,俯身跪拜行礼,“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谁在意什么来不来迟啊,你倒是说重点啊!
先前稳坐的众臣都伸长脖子,恨不得站起来听。
“三殿下到——”
慢了一步的三皇子,并没什么人在意,他抱着几个匣子跪到崔琢边上,
“子晟自小养在长秋宫,父皇细心栽培,我等手足相待,谁看不出来他将来前程似锦,无可限量”
他冷冷扫了一眼左修年,“他是疯了还是傻了,无故杀死自己的父亲,再让你们这群心瞎眼盲之人声讨他!”
左修年本还有些忐忑,不过眼下崔琢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又信心十足的支楞起来,
“凌不疑弑父,人尽皆知,难道还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