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厂的会议厅破旧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墙皮剥落,灯光昏黄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寿终正寝。
可即便环境如此寒碜,台下那一千三百多号工人却个个像打了鸡血。
既兴奋又紧张,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心里直犯嘀咕:这祁市长说能解决安置费问题。
到底是真是假?
该不会是画大饼哄咱吧?
祁同伟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掷地有声地说道:“大伙听好了,首先咱得弄明白大风厂土地的归属权。”
“当年改制的时候,虽说把厂子 60%的股份卖给了蔡成功......”
“可卖的也就是些机器、技术、库存啥的......”
“关键的地皮,合同里压根没提......”
“这在法律上可就含糊得很呐!”
“说白了,这地本质上还能算国有资产......”
“所以蔡成功和山水集团签的那抵押合同......”
“纯粹就是废纸一张,他根本没权处置这地。”
“李达康、丁义珍他们呢,要么粗心大意......”
“要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压根没去深究合同漏洞......”
“再加上山水集团暗中使坏,贿赂了陈清泉那帮法官......”
“这才让歪理成了‘正事儿’。”
“现在好了,京州国资委出面......”
“把地收回来,天经地义!”
顿了顿,祁同伟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放缓:“再说说大伙最关心的安置问题。”
“咱政府可没忘了你们,当年工厂改制......”
“蔡成功虽说给了点补偿,可后来厂子还是黄了......”
“大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一千三百多号人一直是政府的心病。”
“今儿个,咱们就跟高小琴、高小凤旗下的琴凤集团好好唠唠......”
“一定得把这事儿给解决咯!”
这一谈,就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整整一个下午,会议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连上厕所都得在厂里解决,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好在,天黑之前,总算有了眉目。
六点半,高小琴、郑西坡、周局长、薛局长等人簇拥着朝祁同伟走来。
看神色,事儿应该是成了。
周局长抢先开口,脸上堆满了笑:“祁市长,有结果了!初步商定......”
“按工人入职年限给补偿。入职不到五年的......”
“最高五万;五到十年的,顶格十万;十年以上的......”
“最多能拿十五万。眼下多数工人都点头了......”
“就等投票表决,要是多数人同意......”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要是还有人想闹事......”
“程局长带的人可就在外面候着呢......”
“咱也只能依法办事了。”
祁同伟微微颔首,没吭声。
周局长接着说:“还有,大风厂这块地皮,作价三亿卖给琴凤集团。”
“同时,京州银行给开绿灯,提供三亿五年低息贷款助力开发。”
“琴凤集团也拍着胸脯保证,一年内动工......”
“要是敢撂挑子,咱京州国资委可有权收回土地。”
祁同伟一听,眉头微微皱起,心里暗自盘算:这三亿可不便宜,高小琴不光得出这笔钱,还得负担工人安置费,粗算下来,安置费也得有个一亿上下,加起来就是四个亿,她手头能有这么宽裕?
虽说山水集团当初卖股份捞了十五亿。
可大头借给嘀嘀公司了,剩下那点带去中海发展,到处都得用钱,怕是所剩无几了。
像是看穿了祁同伟的心思,周局长苦笑着解释:“祁市长,这价真不高,您想想......”
“这地要是公开竞拍,时间不等人呐......”
“还指不定拍到啥天价呢!二三十亿都有可能......”
“眼下这是特事特办,沙书记都发话了......”
“就盼着赶紧解决问题。”
高小琴也袅袅婷婷地走上前,笑语盈盈:“同伟,这买卖真挺公道的,您就放一百个心。”
“等开发出来,这块地的价值......”
“翻个十倍都不止,我心里有数。”
看着她那自信满满的模样,祁同伟心里也踏实了些,一咬牙:“行,就这么定了,等工人投票吧,但愿一切顺利。”
这时候的十五万,虽说搁在 2024 年不算啥大钱。
可在 2010 年代初,那绝对是笔巨款。
那会儿,人命赔偿也就二十万,京州中心城区房价刚过万,偏远区县才几千块,这十五万,在不少地方都够交首付了。
工人们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有了这笔钱,手头松快多了,再加上不少人还能干活,子女也能搭把手还房贷,往后日子有盼头了。
半小时后,投票结果出炉,80%的工人举了赞成票。
一时间,整个会议厅像炸开了锅,欢呼声、笑声交织在一起。
这些工人本来都灰心丧气,以为厂子卖给山水集团,安置费就打水漂了,李达康、丁义珍那冷漠的态度,更让他们寒了心。
没想到,峰回路转,祁同伟还真给他们争来了权益,能不高兴吗?
郑西坡眼眶泛红,拉着祁同伟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祁市长,您就是咱老百姓的大救星啊!”
“没有您,咱这一千三百多号人......”
“真得喝西北风去,太感谢您了!”
祁同伟拍了拍他的手,笑着问:“郑师傅,别客气,这都是我分内的事儿。”
“安置费有着落了,大风厂拆迁没问题了吧?”
郑西坡连忙摆手:“没问题,绝对不挡道!祁市长......”
“还有个事儿,厂子里那些机器咋处理?”
祁同伟转头看向薛局长,薛局长会意,上前一步:“是这么回事,这些机器的所有权归大风厂......”
“跟政府没关系,琴凤集团也不稀罕。”
“不过里面有蔡成功 60%的股份......”
“要动还得他点头。咱京州偏远地区荒地不少......”
“要是大伙想重新建厂,土地局可以帮着协调。”
“就是眼下蔡成功不在,他啥想法咱也不清楚。”
祁同伟沉思片刻,开口道:“依我看,蔡成功这事儿不简单......”
“涉嫌跟山水集团勾结,行贿受贿、贱卖集体资产......”
“这罪名可不小。咱们可以先向法院申请冻结他的股份......”
“要是工人想拿回厂子,走法律程序起诉......”
“法律援助这块,政府兜底。不过话说回来......”
“就算拿回机器重建大风厂,前景也不乐观......”
“传统行业要翻身,得大把砸钱升级技术......”
“到时候用人少了,还得是技术工......”
“咱这些老工人怕是跟不上趟。”
“估计也就少数人还有心思重建......”
“多数人拿了安置费,也就跟大风厂没啥瓜葛了。”
郑西坡等人听了,又是一番感激。
祁同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对了,陈岩石老书记一直心系大风厂......”
“事儿既然了结了,郑师傅,您给老书记打个电话通报一声......”
“让他也放心。”
其实,祁同伟心里门儿清,他是想看陈岩石得知消息后的窘态。
报昨天的“一箭之仇”。
这边,陈岩石刚吃完晚饭,正悠闲地靠在躺椅上看电视,老伴王馥真走了过来。
“老头子,你前几天不是天天往大风厂跑......”
“盯着拆迁的事儿吗?今儿咋消停了?”
王馥真笑着问。
陈岩石撇撇嘴,一脸不屑:“还跑啥?政府不拆了呗,我前两天去......”
“就是不想让他们胡来,欺负老百姓。”
“那个祁同伟,哼,昨天还大言不惭地跟我说......”
“一天之内解决一千三百多工人的安置费问题......”
“你说荒唐不荒唐?”
王馥真也乐了:“一天?他咋不上天呢!这么多人的安置费,他能变出来?”
陈岩石坐直身子,越说越来劲:“所以说,这种底层出身的,就会耍嘴皮子......”
“讨好领导,真到干实事儿的时候......”
“啥本事没有。我还跟他打了个赌......”
“他要是办成了,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要是办不成,他也得照做。就他?”
“我还不知道他几斤几两。”
说着,陈岩石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祁同伟输得底儿掉的狼狈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