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修离开后,谢晚棠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消散了,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允初一直抬眼关注着门口的动向,对于父亲,他也有四年未见了,上一回见面,还是四年前他携礼赶往江南为外祖母贺寿之时,在半路上偶遇,他跟随父亲在驿站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匆匆分别了。
陆引鹤暗暗打量着门口,也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开始握紧,也是好笑,上辈子叱咤官场十载,面见圣颜无数,反倒不曾出现如同今日一般的紧张之感。
陆引鹤抬头瞥了一眼谢晚棠所落座的方向,见她眉宇之间染着淡淡的愁思,知晓她下午见了父亲,想来,也是因为那个缘由吧,他该好好想想怎么为她下这一步棋才是。
有下人进来通报,说是老夫人跟大老爷已经到宴庁门口了,其余还坐着闲聊的人立马噤了声,站起身来齐齐朝着门口望去。
谢绍骞放下了平日里的威严,面容带着三分和善,扶着谢老夫人的胳膊踏进了宴厅。
“老夫人安,大老爷安。”
“祖母安,父亲安。”
“祖母安,大伯父安。”
所到之处,两侧皆有人行礼,谢老夫人跟谢绍骞都只是点头应下,一直走到了主桌前方才停下脚步。
“大哥。”
谢绍鸿双手交握激动得朝着谢绍骞行礼,年至四十的男人了,却一如小时候般对大哥充满了敬仰之情。
谢绍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点头示意。
“大哥。”谢绍纹也紧随其后,只不过在面对谢绍骞之时,还是紧张大过情感。
谢绍骞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在看见谢绍骞的那一刻,谢允初心头涌起一股酸涩,上回见到父亲还是精神矍铄的模样,现如今再见,已能看见他鬓边长出几根白发了,不过好在精神头看着不减当年。
“父亲。”谢允初走上前去郑重行礼。
“嗯。”谢绍骞看着谢允初,脸上的笑意更加温和了些。
谢允安紧随其后,谢允修乘机拉上了陆引鹤一道上前。
谢允泽缩着脖子走在最后,从小到大他都跟他父亲一样,很怵这个大伯父,谢允洲年纪虽小,但胆量到底还是有的,乖乖的跟在谢允泽的身旁走上前去行礼。
“大伯父安。”
“伯父。”
人群中,唯有陆引鹤的叫法与旁人不太相同。
谢绍骞点头应下,视线一一从那些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陆引鹤脸上。
谢允初见状,伸手将陆引鹤悄悄往前推了一下。
陆引鹤面色淡定,也不怵,对着谢绍骞躬身行礼。
“给伯父请安,小子陆引鹤,是三夫人娘家侄儿。”
“嗯,不必多礼。”谢绍骞点头示意。
陆引鹤,他知道,允初能考上探花,此人助益不少,绍鸿来信也对此人多有称赞,如今见到本人,品貌非凡,目若悬珠,是个不可多得的逸群之才,年纪轻轻便状元及第,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谢绍骞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旁人:“今晚既是接风宴也是家宴,规矩也不用似节宴那般繁琐庄重,大家随性一些便好。”
谢绍骞发了话,众人方才紧绷着的情绪才稍稍放松些来,谢允初带领着几人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谢绍骞率先抬起酒杯敬了谢老夫人一杯,两母子饮尽,众人这才动起了筷子。
谢绍鸿也借着由头跟自家哥哥喝了好几杯,谢允初等人又端着酒杯上前来,谢绍骞酒量不错,来者不拒的情况下,也未显出有几分醉意来。
倒是几轮酒水过后,谢绍骞也难得的开始放松起来,在席间与陆引鹤谢允初几人交谈了几句也引起了兴趣,家宴过后便带了几人去书房阔谈。
谢绍鸿一刻不离的跟着谢绍骞走了,唯剩三房的谢绍纹不敢,谢允泽不想,谢允洲不懂,才没跟着一同前往。
阔谈到深夜才结束,期间谢晚棠还跟着于氏去送了一回宵夜,看着自家父亲抬手拍着陆引鹤的肩膀时满脸赞赏之色的神情,嘴角呡出一抹弧度。
陆引鹤微微侧头看向谢晚棠,两人仅仅只是对视了一眼,谢晚棠就读懂了他眼底的神色。
陆引鹤:看此情形,拿下未来岳父大人指日可待。
谢晚棠微微一挑眉头:陆大人可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一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陆引鹤眼底的笑意溢出:准备充足,期待到来。
谢晚棠在心底轻哼一声,笑着离开了。
翌日。
谢绍骞应召进宫,陆引鹤休沐,谢晚棠约了他来听雪阁一见。
还是临窗那个位置,还是冬日那副棋盘,只不过窗外的景致从皑皑白雪变成了青松直立,还引了一条小溪从松林间缓缓流过,在炎炎夏日增加凉爽之意,也别有一番意趣。
两人依旧相对而坐,只不过这次,是谢晚棠执的黑子。
她执起一枚黑子越过重重白子,下到了陆引鹤的面前,衣袖上滑,露出了手腕上一串多形的红色珊瑚珠子,衬得她的手腕格外莹白胜雪。
珊瑚手串下方还滴溜下来一小颗红珊瑚珠子,状似红豆般圆润,会随着手上的动作而晃动,晃啊晃的,就晃进了某人的心里。
陆引鹤单手杵在桌子上撑着脑袋,视线落在她的手腕处,眼眸微闪,欣赏之意丝毫不遮掩半分,另一只手则放在桌子底下摩挲着指尖的白子。
谢晚棠将手收回,用眼神示意他:“该你了。”
陆引鹤将手中的白子随意落下,谢晚棠看了看他落的那个位置,皱了皱眉:“你不用心。”
陆引鹤微微一挑眉:“哪儿不用心了?”
“你这子一下,不出三招,就成死局了。”
陆引鹤笑而不言,伸手指着谢晚棠眼下的那一颗白子。
谢晚棠视线随着他的手指而动,目露惊讶,他竟然还藏了一个活眼?!她的困龙之局早就已经从内里被破坏掉了,偏生她都没有察觉出来。
“我竟不曾察觉出来!”
“你心中思绪不宁,心神既不在这棋盘之上,也不在我身上,如何能察觉?”
谢晚棠抿嘴不言,使小性子般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转身看向窗外。
陆引鹤也不恼怒,反而看着谢晚棠这副气鼓鼓的模样露出了笑意,他好似又看到了谢三小姐十五岁时的鲜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