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
炸炉了。
好在威力不大,只是枝叶轻摇,附近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乱作一团。
连草屋的屋顶都没有被掀翻。
“唉!我就说这个丹炉太旧不能用,小裴非要拿出来!今天的豆腐又没着落了!”
“你就是会说!”小裴不服气。
小道士们争执不下。
待丹炉那边平静下来,客人才上前询问。
潘道长的弟子们凑在一起,炼的是什么惊人仙丹?
小道士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在炼卤水,点豆腐用的。”
南方点豆腐用石膏,北方点豆腐用卤水。
这群道士在山上嘴馋了,下山买豆腐又不方便,索性自己用矿石炼卤水点豆腐。
“淮南治丹砂,偶然成豆腐。馨香异兰麝,色白如牛乳……”小道士摇头晃脑,“至于炸炉,主要这个丹炉太旧容易闷火,不是我们的问题。”
皇帝点点头,面无表情。
想吃豆腐还要冒生命危险?!
这神仙日子……啧啧。
听闻贵客来寻访潘师正,小道士依旧用“家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那一套搪塞。
常有贵客来访,他们师父可不是每次都在。
贵客?
能有多贵?
可是,下一刻,贵客亮出了身份。
皇帝本来就不是微服私访,只是山间小路不便于摆出仪仗罢了!
小道士们面面相觑,齐刷刷看向张京墨。
他们被炸得灰头土脸,疑心自己幻听了。
张京墨也像是才反应过来,和师兄弟们一起向皇帝行礼。
“不必多礼。”皇帝抬了抬手,再次问:“你们师父呢?”
一个年长些的道士说:“陛下请略坐一坐,我这就去寻!张师弟帮我待客!”
云深不知处。
但小道士知道师父常常采药的地方。
草药生长的地方,也是有规律的。
张京墨带着贵客们往前走,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大草堂前,介绍:“这是我们上课的草堂,有一些坐席,请贵客入座,条件简陋,怠慢贵客了。”
皇帝点点头,站在草堂外,欣赏周围的景色。
隐居山林间,餐风饮露,就能长生吗?
世人都道神仙好,可神仙日子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
……
可能是皇帝运势隆,参观了一会儿,外出采药的潘师正被找回来了。
说好的,不知三五日可回呢?
张川柏好奇地伸长脖子望过去。
传说潘道长双手过膝、脚板上有灵龟的纹路……脚板看不见,双臂确实挺长。
皇帝和潘师正论道,张川柏终于可以拉着兄长单独叙旧。
他到了京墨和表兄陆慎之合住的草屋,见这草蘑菇歪歪斜斜的,不禁问:“你们自己搭的?
张京墨得意地说:“师兄们一起帮着搭的,还凑合吧?”
“跟我们家小牛萌萌住的牛棚差不多吧!”张川柏叹息,“家里让人给你送的钱,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你看我身上穿的衣裳,换了粗布请山脚下村子里的大娘做的。”
张川柏点点头:“表兄呢?怎么不见他?”
“陆家写信来,让他先回去成亲,你不知道吗?”张京墨说着,猛地站起来:“你还没说,你为什么随驾来嵩山!”
简直跟做梦似的。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莫非家中已经过去很多年?
张川柏叉腰得意地笑:“说来话长,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先跟二兄炫一遍。
回去之后再跟家人炫一遍。
见到父老乡亲、阿黄花花,再炫一遍。
快乐就可以分成好多份。
张川柏讲得手舞足蹈,张京墨听得一愣一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自语:“这么说,我不是我们家第一个面圣的。”
张川柏:“……你看到我跟着陛下一起来,就该想到啊!”
“也对!”张京墨笑了笑,忽然紧紧抱住小三郎。
“呜呜……”
三郎没有哭,二郎哭得稀里哗啦。
把三郎的衣服都浸湿了。
张川柏惊讶又担忧:“二兄,你是不是受委屈了?有没有人欺负你?”
据说,潘道长的弟子很多都出身名门。
比如未来很出名的司马承祯,父亲是滑州长史。
相较而言,阿耶的官职是低了一点点。
“没有人欺负我。”张京墨哽咽地说,“我那么会做梦,是练内丹的好苗子,师父很喜欢我……
我就是想阿耶阿娘,还想你跟大兄。刚来的时候,没有你的脚臭味,我都睡不着。”
张川柏抗议:“二兄的脚才臭!!”
张京墨抽抽鼻子:“我怎么闻到你身上有新的臭味呢?”
“二兄你是阿黄的兄弟吧?这都闻得到!”张川柏低头闻一闻自己,解释:“我养了一只小狐狸,出门的时候还抱了它,应该是染上它的味道。”
走山路没带小美,以免小美被山里的野狐狸拐走。
张川柏让小美留在孟诜身边。
“你自己都要人养,还金屋藏娇?”张京墨震惊。
张川柏发现重点:“二兄,你知道金屋藏娇!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砍柴时候唱的两首歌,一首出自《诗经》,另一首是什么?”
“是曹丕的《秋胡行》。”张京墨狡黠笑道,“师兄教我们在山间打柴唱神仙歌,有来访的客人听到,顿时仙气飘飘。”
档次这不就上去了?!
张川柏震惊,故意唱的?
还可以这样?!
“那一位就是皇帝啊!”张京墨后知后觉,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的心情。
也不知道怎么描述皇帝的龙章凤姿。
“就是皇帝啊!”张川柏感叹一句。
兄弟俩又一起哈哈笑:“我们出息了!祖坟冒青烟啊!”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笑着笑着,张京墨翻出一块硬邦邦的肉干:“吃!”
“啊?”张川柏一怔。
“跟在贵人身边,没好好吃饭吗?我知道你饿了。”张京墨说。
张川柏确实饿了。
二兄这都能看出来?
“我是想着要见阿兄,兴奋得没好好吃饭。”张川柏笑眯眯地啃肉干。
啃了一会儿,他迟疑地问:“这是什么肉?”
“别问。”张京墨眼神飘忽。
一群小道士走到门口,热情地说:“张二郎,跟我们介绍介绍你弟弟呀!他怎么随驾来嵩山的?”
张京墨拉着三郎走出草屋,淡定笑道:“我也不知道。”
“你……好你个张二郎,跟师兄们卖关子呢!”
小道士们拉着张三郎一顿东问西问。
张三郎很想低调,可真的低调不了啊!
众人听他进长安面圣讲化学,更觉得好奇,纷纷问起化学能不能炼丹。
……
李治从草堂走出来,只见山脚下一个茅屋前热热闹闹的。
该不会……还要做炸炉豆腐吧?
再一打听,原来是张川柏要用化学炼丹。
张三,还说你不懂修仙!
张川柏: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丹炉前。
但二兄的师兄弟们那么热情,我也不好拒绝。
主要是,三郎想帮二兄涨涨面子。
张京墨笑得见牙不见眼……实不相瞒,他现在觉得自己强得可怕。
兄弟如手足。
手足来了,他就有了三头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