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浔睁眼的时候,根本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包括手表,她身上所有外物都通通被拿走了,衣服也被换成了另一件。
她歪头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非常安静的房间,四周墙壁都被软质材料包裹,没有窗户,没有阳台,只有一片近乎阴森的寂静。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周围的一切开始极速旋转,恍若是奇异的旋涡,要将她生生吸入其中。她用力捂住头,闭眼再睁开,世界还是一片颠倒。
身子似乎变得沉重起来,诱惑着她重新躺回柔软的大床上,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又倒下,那种眩晕感才得到缓解。
现在她只能确认一件事——
陆慈安就在她附近。
这种暴躁的疯子行径,只有Amon这种人格干得出来。
她头痛欲裂,意识模糊之中蓦然回忆起昨晚的情景——
她刚刚和江时景互道晚安,手机息屏后就准备闭眼睡觉。但是就在她阖上眼睛时,静谧的病房里,忽然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嘟—嘟—嘟—嘟—”
叩击声似乎有魔力般,她不自觉地下了床,打开房门,突如其来的灯光有些刺目,保镖低声问她想要什么。
“我想下去散散步。”
她听到自己这么回答道。
医院的花园应该很无聊,她似乎绕了很久,然后对身边的保镖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来到掩在密密丛林后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接触到手心的那一刻,她忽然又回过神,有些迷茫地抬起手,又抬头看镜子,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旁边也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却发现身边人已经洗完手了,镜子里只印出白裙的背影。
诡谲的叩击声又“嘟—嘟—嘟—”地响起,她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她关上水龙头,走出洗手间,外面的保镖已经不在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惊讶,她就像是没有知觉般向医院正门走去,脚步轻轻,在夜色里独行。
门口的监控死角处,停着一辆纯黑色的暗影。
她没有任何思考地走出去,就仿佛早就知道那辆车是专门等着她的。
后面的事她就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直到她现在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她呼出了一口气,眼神开始清醒。在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逐渐找回时,她又下了床。
厚厚的纯色地毯温暖柔软,裸足踩在上面刚刚好。她来到房门前,伸出手——
门纹丝不动。
她有些错愕,不死心地再用力,还是没反应。
殷浔花了三分钟才消化掉这个事实——她被困在这间不算小的房间里,除非外面有人进来,否则她就是与世隔绝般被彻底禁锢在这里。
细细的气流从门外传来,“叮——”门从外面被打开。
“睡得好吗,宝贝?”
Amon毫不掩饰自己,他熟练地伸手就搂过殷浔,带着她回到房间内,又将门关闭,那一刻殷浔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跟海岛一样的、巨大的透明玻璃高高竖起,白衣人正紧张地低头忙碌着。
那种无声的窒息、压迫感,缠绵着在她的胃里翻涌。
她恶心得几乎想吐。
太久不见的陆慈安,旧到她几乎快忘了的时候,又在此时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还活着。”
你怎么能,还活着?
“阿辞。”Amon的力气很大,他搂紧怀中的人,唇边仍然带着笑意,却带上了危险,“不要挑战我。”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激怒我的代价是什么。”
他搂着殷浔到沙发上坐下,一手捻起她垂落的发丝在指尖缠绕把玩:“我对你的底线很低,只有一条。”
他的手指倏然握紧,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你只能在我身边。”
殷浔挣脱不掉,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弯起唇,笑了一下。
“你能给我什么?”她眼底凝起嘲讽,“我可没兴趣跟犯罪组织头目谈恋爱。”
“顾辞!”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Amon,他的手捏紧了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捏碎。平日人畜无害的假面被撕破,他的笑容残忍又狰狞:“你可真是不乖啊。”
他突然松手,欺身上前,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阿辞,你不会觉得现在南家认你,你就真是名流千金了吧?”
他恶意地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他:“不会是忘了自己是谁的女儿了吧?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彻底摆脱过去了吧?”
“你要是真彻底忘掉过去,”他低沉地笑了一下,俊美残忍,“你怎么会对我的敲击声,还这么敏感。”
“宝贝。”他的声音蛊惑,唇近乎贴在她的耳边,有湿热的、暧昧的气息弥散开来,“你明明知道,自己属于哪里,谁最适合你。”
“更何况,”他状似好心地提醒她,却分明笑得恶劣,“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已经做……”
“你闭嘴!”殷浔猛地拍掉他的手,她全身都在发抖,脸色苍白,Amon却满意地笑了,他就喜欢看她因为他而失控的样子。他亲昵地又搂过她,抬起她的手细细打量,闲闲开口:“隐藏自己的天性,不累吗?阿辞,你得承认一件事,跟我在一起,让你很舒服。”
“无论是待人处事,还是在床上。”
他说得露骨至极,将一切都毫不顾忌地摊开来。他精心豢养的金箔蔷薇,当然只能盛放在他的掌心,怎么能容忍他人采摘?
这是他的逆鳞,触必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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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苏接过检验报告,懒得看前面一堆的分析,直接翻到结论,终于一行“支持亲子关系”的黑字跳入她的眼帘。
一时间她差点拿不稳这几页纸,反复看了几遍后,才抬起头,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他们。”
她要自己亲口说。
正在这时,手机来电铃声响起,她接通后先开口了:“阿昭,小浔是……”
但是还没等她说完,卫昭已经罕见地打断了她的话:“母亲……小浔又被带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卫昭的声音很不稳。
他此时正在楼道口打电话,外面是秋天的冷风,争先恐后地灌入他的领口,连同他的声音一起被吹散在风里:“您要不……,可是父亲那边……”
南苏沉默着,她知道儿子的吞吞吐吐背后的意思。
“放心,这件事,你父亲一定会管的。”
南苏定了定神,给了他明确的答复,顺便告诉了他刚刚得知的结果:“殷浔是他的亲生女儿。”
“您说什么?”
卫昭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大概南苏已经动身去找卫行止了。
“怎么了?”
徐衍看他表情不对,给他扔了一瓶水:“人傻了?”
“殷浔是我妹妹!”
卫昭把水扔到一边,扶住徐衍的肩,又重复了一遍:“她是妹妹。”
徐衍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他:“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的意思是,她根本就不是顾淮的女儿,她出生就是卫家唯一的女儿。”
卫昭的语速很快,声音也不算小,被江时景听了个正着:“什么?”
得到确切的答案后,江时景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起来:“之前没有做过血检吗?南苏不知道小浔的血型吗?”
“不知道吧。”卫昭其实也很奇怪,殷浔不可能没去过医院,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吗?如果和顾淮南苏的血型都不一样的话,她对自己的生身父母就没有怀疑过吗?
“大概又是陆慈安的手笔。”
江时景嗤笑,眼睫低垂,从黑眸里无端透出乖戾来:“让殷浔认为自己是罪犯的女儿,时刻让她有怪异的负罪感和不配得感——他就把这称之为‘爱’。”
这种爱,得是多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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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南苏把检测报告放到卫行止面前时,他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看到怎样的结果。
“她是……”
“她身上也流着你的血。”
殷浔是南苏早产生下的女儿,特区的医生告诉她,这个孩子只在她的肚子里待了不到九个月,她也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但是如果是假的呢?
医生是顾淮的人,如果顾淮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是足月出生,但是为了让她以为孩子是她和他的,让她彻底死心,欺骗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在顾辞出生后,顾淮一直若有若无地想让她被特区同化——真是恶心的恶趣味,本该是天之骄女,却在潜移默化中给她灌输她一辈子都不是正常人的思想——也许陆慈安也默认了他的做法。
想到陆慈安,南苏的手指缓缓蜷缩起来。
以陆慈安的个性,他也许不止默许,还会更加纵容,更加给她的女儿带上枷锁——
“阿苏。”
卫行止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牵过妻子的手,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我会尽一切努力,找到殷浔,让她平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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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南苏还是低估了陆慈安不要脸的程度。
让名正言顺的卫家千金被替换为臭名昭着的罪犯的女儿,这本就是陆慈安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