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蛇庞大的头颅高高扬起，一圈圈苍白的羽毛在其后炸开，猩红嘴洞掀开形成恐怖的三角形，森白牙齿上鲜血淋漓，咽喉用力压紧，发出威胁的哈气声。
它背后受伤的翅羽，伤口被震裂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在这个人类到来之前，他就应对了一次全盛时期的污染类人变色龙，以及更多更恐怖的小型变色龙。
这个任务的难度出乎他的预期。
甚至将他的二重身逼了出来。
羽蛇眯起眼睛，缠绕在柱子上的蛇尾止不住地摇晃着，经过骤然的惊吓之后，它反应过来，夏冉不可能猜到他就是林寂。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类，都不可能把一只污染怪物和督察员联系起来。
所以。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曾经见过像他这样古怪恶心又冰冷潮湿的怪物吗？
羽蛇不愿再想。
它决意吓走这个人类，然后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等伤口自愈完毕，再返回督察处。
上一次它把自己埋在城北的永恒落日墓园里，在第三个枉死者下葬之时，神父站在它头顶叨叨个不停，梦里都不安宁；
上上次它躲入了黎明城外的昆仑山脉中，沉睡在“悼念旧历自然之墓”下面，被一波困在极寒峭壁之上的登山爱好者吵醒，顺手将人救出后，返回了黎明城；
上上上次也被人吵醒了……
总之，这一次它选择在尖峰大桥上自由坠落，像块臭石头一样沉没到东逊河河底，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吵醒它！
羽蛇满意地发出嘶嘶声。
同时，身躯的不断衰弱让它很有急迫感，于是加大了哈气声，想让这个人类快点逃走。
羽蛇的对面。
夏冉眨了眨眼睛。
她在思考两个问题。
第一个，为什么这条蛇喷出的气息之中，除却浓烈的血腥味之外，还有一股薄荷的味道？
第二个，为什么她在接近这条蛇的时候，躁动的识海有了平复的痕迹？这条蛇似乎也能减缓她的精神污染……
羽蛇：“哈——”这个人类怎么还不走？
夏冉看着这蛇越放越大，越来越圆润的眼睛，目光从不断摇曳的蛇尾转到滴血的翅羽，表情中划过一丝兴味。
这条蛇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想抓住它，研究研究。
羽蛇突地察觉到不对劲，这个人类的目光太有侵略性了，让它很不安。
下一瞬。
没有任何预兆地，羽蛇突地朝夏冉咬去，并在夏冉躲避的瞬间，身躯缩小从破碎的窗洞之中钻出！
啪叽一声。
羽蛇结结实实地摔在水泥地板上，痛得小翅膀又溢出一丝血液，这一次它眼前发黑，找准了方向，准备朝着尖峰大桥爬去，而这时，一道出乎意料的嘶嘶声，从旁边建筑的阴影之中，幽幽钻了出来……
苍白小蛇僵硬地转过头。
一只小型变色龙缓缓露出身形，嘴角狞恶上扬，露出森然尖利的牙齿，一步一个脚印，带着戏弄猎物的虐杀之意，一点点靠近它……
刚刚，它漏吃了一只！
羽蛇抬起并不具有威慑力的上半身躯体，凝聚出最后一分气力，然后在变色龙靠近它之时，只将头颅放大了三倍不止，狠狠一口咬在小型变色龙身上。
“噗呲——”
半截变色龙尸体坠落在地。
其上残留着与第一只污染类人变色龙如出一辙的伤痕。
羽蛇得意洋洋，变回正常比例之后，扭头欲走，却感到背后一紧，随后失重感袭来。
他，
大蛇，
被人捏着七寸提了起来。
羽蛇：“？”他的第七感呢？
夏冉刚把蛇转过来，就又听见哈气声，蛇嘴张得老大，咽喉一圈一圈压缩，两颗毒牙明晃晃地划过一道亮光。
“哈——唔唔唔？”
蛇嘴被一只手捏着闭合。
手动闭麦后，夏冉秉着民主精神，问道：“你愿意和我住一段时间吗？不说话就算你默认了。”
和羽蛇有了实体接触之后，那股平复躁动的力量更明显了。
夏冉双眸有些发光。
羽蛇：“？”
嘶，原来不是想杀了他，也不是想抓住他干坏事，只是想和他住一段时间吗？
倒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这种请求。
这个人真奇怪啊。
毛茸茸的蛇尾左右晃了晃……
但即使是这样。
作为一条有原则的冷酷无情的蛇，他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真的有人会喜欢和一条蛇在一起吗？蛇这种东西，不都是独来独往，象征着恐怖、阴毒和冷血吗？
哎呀呀。
这个人真奇怪呀。
毛茸茸的蛇尾上下摇了摇……
羽蛇摇头表示否决：我不愿意和你走。
夏冉的目光从它逐渐圆润的眼眸，定格在转圈摇晃的蛇尾巴上，好像悟出了什么，于是说道：“其实你想和我一起走，是吗？”
羽蛇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吐了吐蛇信。
嗯……
如果不是被夏冉一只手拎着，此刻的羽蛇一定纠结得扭成了麻花。
二重身的他，丢失了很多属于本体的警戒、冷漠和麻木，拥有了更多的兽性之后，反而更加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所以。
羽蛇想选择夏冉，选择这个在他单线生活之中，唯一横生而出的枝节。
但属于林寂的那部分极力阻拦着他。
于是，羽蛇不说话了，尾巴尖也垂了下去，像是一块丧失灵魂的风干腊肉。
它不想睡在那些破石头烂土里面，又黑又冷，潮湿得晒一百次太阳都晒不干那股湿哒哒的感觉。
林寂只知道压迫他。
每一次他出来，都只能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所以，人类，拜托你，一定要强迫我留下来啊……
夏冉没有强迫任何人的习惯。
但看着手中这一只格外苍白的怪物，她难得升起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占有欲。
她想了想，为自己这分不该有的情绪找了一个借口。
她需要药。
需要一个能治愈她精神污染的方法。
所以她对着羽蛇道：“你走的话，我会杀了你。”
羽蛇心满意足，一圈圈缠着人类温热柔软的小臂爬上去，最后蛇尾下垂落在手心之中，契合得好像他们之间本该如此。
苍白的怪物。
沾满鲜血的人类。
羽蛇收着毒牙，咬了一口夏冉，以示自己抗争的内心。
林寂，你放心的沉睡吧，这一次，你才是待在黑暗角落里面的怪物。
没人会喜欢你。
你会永远永远地被敬畏、仇恨的目光包围，走向只有你一个人的荣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