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土交州府,安平城。
城内有一条偏僻的街道,街上有一家饭馆,只卖米饭,招牌上打着“销魂饭”三个字,生意却异常兴隆,每天从早至晚,食客络绎不绝,总是经营到饭食售罄,客人还意犹未尽。
夜色已深,店内仅剩的两个客人也吃饱喝足了。
“真好吃啊!”
“肉太香了!”
“恨不得把自己舌头也吞了!”
“下次再来吧。”
“……”
最后的两个客人咂吧着嘴走了出去,兀自念叨着米饭里肉块的美味。
店掌柜在盘账,伙计们开始收拾碗筷,打扫地面,擦洗桌椅板凳,准备关门打烊。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高大魁梧、满脸虬髯的中年男人引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走了进来。
“本店已经打烊,恕不迎客。”店掌柜头也不抬的说道。
“叨扰了,我们叔侄两个是外地来的,行到此处,侄女饥饿难忍,又实在找不到别的酒肆饭馆,眼见掌柜这里还亮着灯,所以才赶了过来,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中年男人彬彬有礼的讲了许多话,还拿出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桌上,客气的说道:“不拘什么,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店掌柜不耐烦的抬起了头,一看那中年男人浑身块垒,结结实实,再看那少女,明艳无双,十足的美人胚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嗐,外地来的呀。”
店掌柜感慨道:“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小二,还有吃的吧?”
“还有些饭,剩了点卤汁和肉沫,原本是留给掌柜的你吃的。”正在收拾桌椅板凳的小二答道。
“我不吃了,让给这位小姑娘吧,大半夜的,怪可怜的。”店掌柜吩咐道。
“好。”小二顺从的去了后厨。
“多谢掌柜的。”中年男人和少女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不客气。”店掌柜笑着,又偷眼打量那少女。
少女低声说道:“陆叔叔,大哥哥真的在这附近吗?”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不会有错的,等你吃完饭,我再好好确定确定,或许就能找到他了。”
很快,小二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走了出来,店掌柜立刻从小二手里接过,亲自送了过去。
“两位怎么称呼,哪里来的呀?”店掌柜放下碗筷,热情洋溢的套着近乎。
“在下陆冲,侄女兰儿,从汴州城来的。”中年男人答道。
原来,这两人正是陆冲和沈兰儿,他们本来被陈泽托付给金明禅师,留在青冥禅院安身,可沈兰儿一直记挂陈泽,在山上住得久了,心里难安,便央求着陆冲带她下山来寻陈泽。
金明禅师苦留不住,给陈泽传香发讯,也没有回音,只得放这一人一妖辞行。
陆冲靠捕捉陈泽的气味,带着沈兰儿先是往东,渡过大海,到了丹波国境内,结果又没了陈泽的气味,滞留多时,忽然又捕捉到了陈泽的微弱气息,却不在丹波国境内了,一妖一人回归中土,折而向南,跋涉数千里,来到了交州府境内。
之前,陈泽给沈兰儿的肉谷丹已经吃完,她又是个凡人,耐不住饥饿,陆冲这才带着她深夜寻店觅食……
“汴州城,那可是中原重镇,繁华富庶之地啊。”店掌柜笑道:“不像我们这里,边陲小城,蛮荒之地。”
“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好,地方就好。”陆冲说道。
“这话说得在理啊,小姑娘快吃吧。”店掌柜就近看了沈兰儿几眼,目中露出饥渴之色,陆冲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不由得瞥向店掌柜,那掌柜的连忙收敛,问道:“陆先生不吃吗?”
陆冲摇头道:“在下不饿,掌柜的忙去吧,不用管我。”
“好,小姑娘趁热,慢用,我就不打搅了。店掌柜转身回到了柜台里。”
陆冲低头看向饭碗,满满的米饭,雪白,热气腾腾,旁边有两个碟子,一个盛着卤汁,一个放着肉沫。
沈兰儿把卤汁和肉沫倒进了米饭里,拿筷子搅拌均匀,然后扒拉了一口,送进嘴里。
她刚要咀嚼,却猛觉一股恶臭难忍的味道蹿进喉咙,直冲胃腹!
猝不及防,恶心至极!
她“哇”的一声,全都吐了出来。
陆冲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兰儿?”
店掌柜也张望了过来。
沈兰儿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嘴角,说道:“没事,可能是我吃的太急,呛到了。”
陆冲叮嘱道:“慢点吃。”
沈兰儿低下头,再看那饭,明明是刚做好的,闻起来也很香,怎么吃进嘴里以后,会有一股恶臭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的,又扒拉了一小口——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奇臭无比,难以形容的味道再次冲进胃里,就像是对着腐败的死老鼠深深吸了一口气,沈兰儿不由得再次吐了出来。
“哇!”
这一次吐得比上一次更狠。
陆冲连忙帮她擦拭,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店掌柜也问道:“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兰儿泪眼汪汪,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饭很臭……”
陆冲一愣,看向饭菜,猛虎细嗅蔷薇,明明很香啊,哪里臭了?
兰儿这孩子——咦?不对!
陆冲嗅着嗅着,忽然间脸色大变,肉有问题!
确实很香,也很新鲜,但它不是飞禽走兽肉的味道,而是人肉!
陆冲猛然转头,看向柜台,却发现,店掌柜不在那里了。
“不要吃了。”
陆冲阴沉着脸,对沈兰儿说道:“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后面看看。”
“嗯~~”沈兰儿乖巧的答应。
陆冲当即设下一道结界,把沈兰儿护在其中,然后起身朝后厨走去。
后厨的门口用一张布帘子遮掩,陆冲轻轻掀开,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空间很大,有三五个人全都背对着门口,在里面忙碌,烧水的,开膛的,剥皮的,削骨的,剁肉的……忙的不亦乐乎,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不速之客进了后厨。
地上还躺着几具剥干净的身体,砍得一节一节的,看得陆冲眼睛瞪得浑圆,瞳孔却急剧收缩!
好家伙,进了黑店。
吃人肉卖人肉的黑店!
等等!
陆冲忽然看见,墙角里还躺着一个没有被剥掉衣服的囫囵人,那一身雪白的麻衣,腰上缠绕的鞭子,还有那个熟悉的药酒葫芦,以及那张虽然苍白却仍不失俊俏的面庞——
居然是,
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