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承风苦笑一声:“我岂止知道?当年的事要不是我在后头帮忙,你是万不可能做成的。那时候我一心只想着自己也能照顾你,从没想过爹爹也需要有人疼有人爱,如今我自己遇上了,才知道爹当年有多不容易。承泽,你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还要这般任性妄为吗?”
承泽眼圈一红:“我这么做都是为的哥哥好,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
洛承风:“那个女人要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会骗着你买这么多药、宁可得罪你也要治你的病。我和爹这么多年一直顺着你,只是因为当年的事对你心存愧疚,怎么就把你养出这种没轻没重不分是非的脾性来了?”
洛承泽突然大叫一声:“哥你从前从来不会对我说这么重的话!是不是那个女人?是不是她叫你这么对我的?!你果然要抛弃我了吗?你们果然都不要我了吗?”
洛承风一冷脸:“不要胡搅蛮缠了,快把东西拿出来。”
“我不!你打死我好了!你打死我自己去找!”
“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你这小身板可经不住我的拳头。”
“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告诉爹!”
洛勇突然出现在门边,一脸冷漠道:“打吧,我已经知道了。”
兄弟俩都吃了一惊,洛承风一回头:“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洛勇:“就在你说你帮这混小子搅合我婚事的时候。”
洛承风:“……”
洛承泽已经吓得不敢吱声了。
洛承风:“爹,当年的事……”
洛勇:“当年的事既已过去,不用再提。眼下去给柳姑娘提亲要紧,承泽,快把你哥的镯子拿出来。”
洛承泽泪眼汪汪:“我不!我不要那个女人进家门!她是坏女人!”
洛勇:“开口闭口‘那个女人’,那是你未来嫂子!这些年真是把你惯坏了,快把镯子交出来!”
洛承泽:“我不!你们打死我好了!打死我我也不拿!”
洛勇:“这可是你说的,承风,给我狠狠地揍他!”
洛承风:“……”
最后,洛承泽被他兄长以不可抵挡的蛮力强行绑成了个粽子,嘴巴也用馒头塞上,被拴在柱子上一阵呜呜嗷嗷地乱嚎。
洛勇和洛承风父子俩在屋里掘地三尺,总算从一个书盒里找到那对镯子。
洛勇捧着那对成色极佳的玉镯叹息道:“这是你们娘亲最喜欢的镯子,她活着的时候就没舍得戴过几回,总说要留给未来的儿媳妇。”他拿出里面属于洛承风的那只,“柳姑娘很好,你娘亲也会喜欢她的。儿子,别辜负了她。”
洛承风双手接过玉镯,深深地看着洛勇:“多谢父亲。”
一旁,被捆得圆咕隆咚的洛承泽呜呜啊啊发不出任何反对意见。
……
三日后,洛承风把买钱庄的事情办妥,便告了假,和洛勇一道带着一车聘礼赶往城外的郭县令府宅。
飞鸿正和老夫人在院子里逗猫,门房突然大叫着进来禀报:“柳姑娘、春大娘,恭喜,恭喜了!”
三娘在一旁绣花,闻言一愣:“喜从何来?”
门房:“洛大人父子上门提亲来了!”
三娘手里的绣绷啪地掉到地上,飞鸿豁然站起:“谁?向谁提亲?”
门房:“自然是向您啊柳姑娘!洛大人已经在正厅与县令老爷喝上茶了,请您二位快快出去相见呢!”
三娘“啊”地一声跳了起来:“快快!我带你先去洗漱梳妆!”
老夫人还不明所以,李嬷嬷兴高采烈地对老夫人道:“姑娘大喜!姑娘大喜!您的孙女婿上门来提亲了!”
老夫人现在不太懂得成亲的意思,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好!提亲!大喜!”
一群后院女眷着急忙慌地收拾停当,三娘在飞鸿的搀扶下上了正厅。
洛氏父子今日都穿得格外隆重,在矮胖萎靡的县令衬托下,更显得像谪仙人一般。
见母女俩出来,父子俩同时起身,朝她们深深作揖。
母女俩回礼毕,在陈姨娘的指引下坐到了县令夫人下手。
县令大笑道:“幸甚至哉,本官能见证洛贤侄与柳姑娘的大礼!刚才洛老哥已经同我说了,要我给二位作这定亲的大媒,不知三娘贤妹可同意否?”
三娘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连声道:“好好好!有县令大人这样的福气人给我们两家作媒,真是再好不过的!”
县令微笑颔首:“既然如此,洛贤侄,快快将你准备的大礼奉上吧!”
洛承风站起身来,先朝县令深深作揖,又朝三娘深深作揖,这才奉上一封求娶文书、自己的生辰八字并一封三百两的红包,对三娘道:“小子资质平庸,自知配不上令嫒这样的佳人,然心之所向,再怎么不去想都做不到,恳请三娘允许,将令嫒飞鸿嫁给小子,从此之后,我必当倾尽所能,爱她、护她,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三娘眼中含泪,双手接过,连连点头:“好好,我信你必能护她周全。你莫要辜负。”
洛承风整个人躬到了地上,大声道:“遵命!”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红绸布包,走到飞鸿跟前。
飞鸿款款站起,满面飞霞,低着头不敢看他。
洛承风摊开蒲扇一般的大手,把红绸布放在一只掌心中,另一只手展开布包,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玉镯,对飞鸿道:“此乃我亡母生前所留,我和承泽各有一只,亡母让我们兄弟务必要把此物交给她未来的儿媳妇。飞鸿,自从遇见你,我便知道你是我这一生唯一要娶的人,请你收下此物,作我的妻子,好不好?”
飞鸿羞得整个人像熟透了的虾子,她没有直接伸手去接,而是小声问道:“可若有一天你又遇到了一个令你心动的女子,到时玉镯只有一只,该如何是好?”
洛承风竖起三指:“我洛承风在此立誓,此生除你之外,再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若有违此誓,这颗心就掏出来给你。”
周围响起一阵嘈杂,既有叫好声,也有觉得洛承风话说太过的捂着嘴窃窃私语。
飞鸿忙道:“呸呸呸,我要那血淋淋的东西作甚?”她扭捏了一下,伸手从洛承风掌心拿走玉镯,“我……我还是要这个实在……”
周围再次爆发出一阵笑声和喝彩声。
洛承风红光满脸,立刻拉过飞鸿的手,把玉镯套在她右手手腕上:“那便说好了,我和这个镯子都是你的了,你再不可以反悔!”
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郭县令站起来大声道:“好好好!我已叫后厨去备酒菜,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大家畅饮一番,同喜可好?!”
洛勇忙道:“怎可再劳烦贤弟府上?我们在来的路上已经在外头酒楼定下两桌酒席,我们……”
郭县令:“兄长为何如此客气?我既做了这个大媒,又唤新郎官一声贤侄,自然该有所表示,兄长莫不是嫌我府上寒酸?”
洛勇:“岂敢?!”
“那就别同小弟客气!你若是过意不去,那就把外头的席面也叫来我府上,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洛勇本就是豪爽人,闻言一乐:“好!那我们便不醉不归!”
整个厅内都是欢声笑语,只有县令夫人坐在座位上两眼空洞,似是有许多心事。
三娘回屋,打开洛承风带来的礼包,从里头找到一张庞氏钱庄远址的房契,欣喜道:“好小子!把这东西藏在这里!”
飞鸿:“那我去叫李嬷嬷,一会儿可得在魏九华面前演一出。”
三娘有点不舍得:“你慢点叫她,让我多捂会儿……”
飞鸿:“都说了,事成之后都是您的。”
三娘:“那我哪里知道事成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万一又跟钱庄那回似的都充公了呢?”
飞鸿:“钱庄那些钱本来就是人家老百姓的,有名有姓的当然要还给人家,找不着主的钱不也让你得了几百两?”
三娘:“那是我的辛苦钱,我大老远地跑出京城,拿点辛苦费怎么了?”
飞鸿:“好好好,辛苦费,这张房契也会是您的辛苦费,只是现在要用,您就快放手吧!”
三娘把房契紧紧搂在怀里:“好吧好吧,你去叫李嬷嬷吧。”
不一会儿,李嬷嬷来到房里,飞鸿把房契从三娘手里扒拉下来,塞给李嬷嬷,您知道一会儿该怎么做。
李嬷嬷紧张地点点头:“嗯嗯!”
几人回到厅堂内,洛勇已经和郭县令喝了三壶,两人都有点上头,大呼小叫的,魏九华在一旁闷不吭声地侍奉酒菜,一脸厌烦。
李嬷嬷走上前去在郭县令耳朵边说了几句,又掏出一个红封给他看,郭县令先是一愣,接着笑起来:“对对,该是如此!该是如此!”
接着,他招手唤来飞鸿:“好孩子,我都还没想好送你什么,你祖母已经有打算了。”
李嬷嬷当众打开手里的巨大红封,里头露出一张房契来,她笑道:“老夫人说孙女出嫁,她要备一份厚礼,这是老夫人这些年攒的钱买的一处宅子,就在城里的南街上,还是托的洛姑爷办的,如今就替老夫人交到姑娘手里,权当老夫人的一点心意。”
飞鸿惊吓得连连后退:“这可使不得!这么贵重的礼,我完不能收!”
郭县令从李嬷嬷手里拿过红封,递到飞鸿跟前:“你帮了我家大忙,是我郭良平这一生的恩人,送你个宅子怎么了?若不是三娘不肯,我真想把你收作我的义女,按照我家女儿出嫁的礼数也给你备上一份嫁妆。”
一旁傻乐的老夫人突然道:“什么义女?她就是你的亲闺女!她就是我的烁儿!”
郭良平尴尬地环顾众人:“老母亲今天太高兴了,又有点迷糊。”
李嬷嬷却是垂泪:“老夫人就是把姑娘当成自家孙女,要不是她年事已高、身边没什么傍身钱,哪里只给姑娘添这么点。”
魏九华的整个脸都绿了,她差点出声质问“一座宅子当嫁妆还不够?”,硬是被身边的陈姨娘拉住,“夫人,席面上人多嘴杂的,不好动怒。”
魏九华气得要走,三娘却转向她:“毕竟府上有正经夫人,而且县令大人和夫人都正当壮年,肯定还能有孩儿,哪好让我女儿占了未来郭府千金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魏九华身上,她顾着自己面子不好发作,强自装出一脸和善:“三娘这说的什么话?飞鸿对我郭家可是有大恩,别说什么占不占位置的话,我们全家都把飞鸿当成自家孩子。”
说完,上前从郭县令手里接过红封,拉过飞鸿的手把红封放进她怀里:“母亲大人病重却还想着给你备礼,倒显得我这个当家主母小气,你就快快收下,不然我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飞鸿只得谢着收下红封,顺势拉过魏九华的手,道:“这些时日我多在祖母房中侍奉,少向夫人问安,还望夫人赎罪。”
一旁的三娘端过两碗酒水,飞鸿把红封放进托盘,端起一只碗,道:“今天既是我同洛大人定亲,又得县令和夫人抬举,飞鸿真是不胜欢喜,还望与夫人满饮此酒,全了这些日子共同照顾祖母的情分。”
魏九华连连婉拒:“哎呀,这么大一碗,我酒量很差,喝不了的!”
周围人连翻起哄:“喝吧喝吧!今天新娘子最大,夫人可别扫兴啊!”
唯一能帮她的陈姨娘不敢在这种场合造次,远远在一旁看着。
魏九华被架在那里,只得端起酒碗饮下,连喝了七八口才勉强把一碗烈酒喝完。碗一放下,脸上立刻涌起红晕:“我实在不胜酒力,这碗下肚,可就伺候不了堂上了呀!”
众人哄笑道:“我们自己伺候自己,夫人今天只管放开了耍乐!”
三娘又捧着酒碗来敬,然后是李嬷嬷,一个接一个的,魏九华竟然再离不开这席面,直被灌得七荤八素才抬回房中。
等众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洛承风站在一处隐秘角落吹响哨子,暗夜中,几个矫健的黑色身影出现在郭宅屋顶……